不论是前段时间热播的《装腔启示录》，还是之前产生过热议的《安娜》和《虚构安娜》，聚焦名利场和圈层的刻画往往能够引发观众激烈的讨论。 尤其是当“装”已经成为一门艺术，甚至是可以在小红书等社交媒体平台兜售的定制课程后，我们不得不透过现象去探究本质，也就是推动这场佯装游戏背后的诱因和反映出的社会病态，以及由奢侈品和精致生活方式包装出的虚假人设会不会成为经不住推敲与验证的伪命题。深夜的国贸CBD灯火通明，一位打扮精致的都市丽人走到窗明几净的广告橱窗下，里面放着的是安妮·海瑟薇佩戴宝格丽珠宝的巨幅广告大片，此时她停下脚步仰望着窗户里那位彷佛在对自己说“戴上这些珠宝，你就可以成为我”的耀眼明星，但眼里流露出的却是浓艳妆容也无法掩盖的空洞。电视剧《装腔启示录》剧照她是《装腔启示录》里的女主唐影，知名红圈所的初级律师，坐在一线城市黄金地段写字楼里办公的都市精英。电视剧《装腔启示录》剧照她将“装”融进日常本身，住要住在挨着富豪小区旁边的筒子楼，穿不起大牌也要穿说出去更好听一些的设计师款，坐在经济舱里出差也不忘发一条强调律师身份和配得起这个身份的朋友圈。电视剧《装腔启示录》剧照职场带给小镇女孩唐影的，是一场中产阶层幻梦。为了配得上这个梦，她不仅要懂专业知识，还需懂画、懂酒、懂那些能把自己包装成看起来好像成功打入上流精英社会圈层的“白富美”。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获得进入巨轮的入场券，进而有机会走上甲板的最上层欣赏绝佳限定海景。电视剧《三十而已》剧照《三十而已》中的王漫妮也跟唐影一样，从小镇一路走到大城市。她用不高的薪资为自己购置奢侈品，在公司奖励的邮轮旅行中刷信用卡分期升舱。不一样的是，《三十而已》的编剧只是粗浅地将王漫妮化身为在大城市打拼、因为原生家庭的窘迫而对眼前纸醉金迷的世界产生不切实际幻想的女性缩影。电视剧《三十而已》片段长期生活在父权社会体系下，导致她们对于实现阶层的跨越还停留在依附成功男性的带领实现灰姑娘变公主的美梦阶段，现实又不够“现实”，所以佯装的一切都很容易被戳破。当然，装腔的最高段位不止于此。在韩剧《安娜》中编剧不留情面地直接将女主放在了有病症的“恶女”人设中，直白且露骨地展现女主想要替代真安娜，成为千金的野心。电视剧《安娜》剧照为此，她偷走“真安娜”的护照，伪造成别人的身份直接打入上流社会，并最终借助婚姻完成了阶层的再次跃升。与其说女主装白富美，倒不如说她相信假亦真时真亦假，找到一个理想身份一直装下去，你就会成为那个她。电视剧《虚构安娜》剧照以安娜·德尔维为原型讲述全美第一假名媛玩转富豪圈，轻松骗取4000万的真实案例改编的网剧《虚构安娜》也是在以同样的方式表达fake it till you make it这一身份命题。当人们看着那些璀璨耀眼的东西，大量的现金、财富的象征无不吸引着他们的注意力，以至于周遭其他的东西都将瞬间暗淡。而这样致命的诱惑也会催发潜在每个人心底的虚荣心，以及想要触摸甚至占为己有的占有欲。电视剧《虚构安娜》剧照只不过有的人选择在个人腔调上做功课，比如唐影；有的人希望通过攀附权贵越级，比如王漫妮；而有的人则更狠一些，不甘于表面功夫、也不相信名利场里存在灰姑娘与白马王子的故事，她们像一个盗贼，不顾尊严与道德换取身份，甚至利用上流社会的势利与短视狠狠僭越了这个阶层的虚假面皮。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虚构的故事背后其实投射的是普遍存在于真实社会的角色扮演游戏，即每个人在扮演自己之外，还存在想要伪装成另一个理想中的自己的镜像设计。打开某书搜索“千金感”关键词，你会发现有无数围绕妆容、穿搭、气质、养成方式、氛围感营造等不同纬度的教程，而这些教程都在告诉我们一件事——普通女孩变成千金好像也不难。你只需要按照模板穿衣、跟着教程化妆，平常多在身材和气质方面打磨，最后再进补一些文化知识营造书卷气，富家大小姐的人设好像就此立住了。电视剧《虚构安娜》剧照可是，为什么当代女性一边宣扬要独立，但一边却陷入了从他人身上找自我价值的错位性逻辑怪圈？其实，这不难理解。低位对高位的幻想、底层社会对上层社会的向往，阶层壁垒中封印的往往正是人们企图冲破它的洪荒之力。有时候，现实的压迫让「自己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成为谁之后可以获得的结果。电视剧《安娜》剧照正如韩剧《安娜》的剧情，出身底层的假安娜因成长过程中不断感受到“被剥夺感”，以及父亲去世后彻底失去了为自己兜底之人的现实，都让她清醒地认识到阶层之间的沟壑很难靠她那一点点姿色、才华以及勤奋努力来填平。电视剧《安娜》剧照也正是因为意识到这点，她才会不惜以放弃自己为代价向上爬，哪怕在过程中她患上了雷普利症候群，陷入了为了使假身份更加精美而不断说谎以至于最终自己也难以分清究竟是真实还是谎言、在幻想中形成人格障碍的疾病。电视剧《安娜》剧照但对于假安娜来说，因虚荣而说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突破阶级成为上流社会里的名媛，怕的是不能像真安娜一样神采飞扬地活着。当然，这种做法有悖道德和法律底线，甚至存在逻辑bug，但观众仍然为假安娜共情，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安娜”是印刻着时代气息的爽剧剧本——底层民众，一路向前，最后冲顶。可能过程不光彩，但是足够痛快。与高高在上的“真千金”不同，“假白富美”身上承载着太多命运的复杂性，而这种交杂着欲望、不甘、坚持和以命相博的精神与生活在上流社会之外的普通人一样。电视剧《她的城》剧照相比现在众多打着独立主义旗帜的剧情，看似不依附男主金钱与权力，强调关系的独立与平等，实则只是在自以为不牺牲自尊的情况下获得对方的隐性帮助。这种挂羊头卖狗肉操作方式，太过真空也与现实严重脱轨，事实上每个在社会和职场生存的个体都无法避免地要以“装”为保护色。无论是职场里的潜规则，还是门当户对的传统思维偏见，想要升级打怪实现圈层突围，人设的伪装和身份提阶才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想要装名媛无可厚非，但虚伪与真实之间存在的差距也应该被认真探讨。电影《傲慢与偏见》剧照《摘金奇缘》的作者关凯文是名副其实的名门，他写的关于富贵生活的三部曲清楚地描述了上流社会女性之肖像：”外形纤瘦但有力量感，面部没有填充物，甚至可以看到眉间的皱纹，但这样会显得整个人爱思考，脸上也没有过重的妆造感，因为她们把更多时间花在了与花花草草沟通。爱好呢，不会塑造自己博学多才，样样精通的全能人设。主要围绕书籍和文艺活动展开，从《傲慢与偏见》《简爱》再到一些诗友会、现代舞会，甚至偶尔会向一些你想象不到的领域延展，比如救助动物或一些力所能及的慈善活动。“电影《窈窕淑女》剧照不难发现，在真正的富家千金身上能够看到的更多是一种自洽和真实。这份真实感来自于她们对自我认知的高清判断，追求自己认为有意义、有价值的，而不会将外界的标准施压于自身。电视剧《装腔启示录》片段因为没有活在别人框架里的压力，所以她们随性惬意，气定神闲，呈现的样子就是自身本来的样子。没有被幻想裹挟前行的那种空无，也不存在当表面的无瑕被真相戳穿后被推回到千疮百孔的现实状态里的慌乱。而这种真实的状态往往对“伪白富美”来说，是难以企及的，也是存在于她们之间难以逾越的认知鸿沟。在物质生活愈加丰富的今天，“稀缺”性成为人们苦心孤诣追求的东西。因为稀缺，所以有限的注意力会过分聚焦在稀缺的事物上，但也因此缩短了眼界导致稀缺的范畴被无限扩大。从物质到精神，再到最终丢掉了“我到底是谁”以及“我应该是谁”的判断。的确，网络世界不缺“白富美”，更不缺教你成为“白富美”的教程，但没有一个能够真正带你跨越匮乏与固化已久的阶层。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心目中符合标准想象的千金，而你相信的已经是你的经历说服你相信的，但真正的千金其实没有固定的公式与标准。与其绞尽脑汁模仿别人的样子，一不小心变成画虎不成反类犬，不如去真诚地看待自己。哪怕认识到自己的“稀缺”也可以坦诚面对，因为我就是我，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千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