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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掮客》:美好却平庸的童话

作者:时尚芭莎2022-07-21来源:时尚芭莎

《掮客》:美好却平庸的童话

童话般的结尾很美好,很是枝裕和,但和那些动人的片段一起,也不能扭转《掮客》整体的别扭与平庸。

尽管是在威尼斯电影节上第一次被世界看到,但对导演是枝裕和来说,更重要的舞台显然是戛纳。8次入围戛纳电影节官方单元,其中6次闯入主竞赛,除了《小偷家族》让是枝裕和跻身“金棕榈”俱乐部,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2004年一部《无人知晓》把柳乐优弥送上影帝宝座,成为日本唯一一位戛纳最佳男演员获得者,且是戛纳历史上最年轻的影帝。

《无人知晓》中的柳乐优弥

然后在2022年,作为一个日本导演,首次执导韩国电影,又让演员宋康昊成为韩国影史上首位戛纳影帝。是枝裕和自此被影迷开玩笑封为“亚洲男演员最想合作的导演”。


《掮客》是是枝裕和第二部国际作品。获得金棕榈之后,他一连拍了两部非日语片,然而“水土不服”的评价也接踵而来。法日合拍的《真相》聚集了凯瑟琳·德纳芙、朱丽叶·比诺什等一众法国大咖,结果反响平平。

《真相》海报

《掮客》演员阵容不遑多让,韩国国宝级演员宋康昊、朴赞郁和沃卓斯基都偏爱的裴斗娜、青年实力演员姜栋元,还有韩国天后歌手李知恩(IU)加盟,金棕榈导演加重量级卡司的配置,让观众对本片抱持太多期待。

《掮客》海报


然而期待再次落空。

《掮客》几乎是《小偷家族》在韩国的复刻再现。用了不同的故事模板,以韩国演员的演绎方式,重复着《小偷家族》的温情与绝望——被抛弃的人生是有意义的吗?小心翼翼拼凑起的爱经得起什么?绝望中那点微弱的温暖,值得守护吗?


虽然把整个故事搬到韩国,但这次换汤不换药的自我重复,既没有陌生文化语言带来的新鲜碰撞,也没有再现《小偷家族》的感动与心碎。与其说是创作上水土不服,不如说是是枝裕和创作瓶颈期,又一次不够成功的尝试。

《小偷家族》剧照

十几年前,韩国首尔问世一种安全遗弃婴儿的“育儿箱”装置,韩国收养法烦琐的细则加剧了弃婴现象,这种由教会发起的“弃婴育儿箱”也越来越普及。

当年这些真实社会状况引起是枝裕和注意,关于“掮客”——弃婴转卖的中间人的故事应运而生。

暴雨夜,单身母亲文素英(李知恩饰)抱着襁褓中的儿子羽星在釜山教会外驻足良久,最后将孩子放在冰冷的地上转身离开。

一步之外,教会外墙上就有一个特殊舱口,用来让单身母亲以匿名方式弃婴,并能保证婴儿安全。接手弃婴的教会会根据情况,将孩子交给领养家庭或者让孩子在孤儿院长大。

东洙(姜栋元饰)是教会义工,也是不为人知的“掮客”,他和经营着一家简陋洗衣店的尚贤(宋康昊饰)配合,利用工作之便消除育儿舱监控记录,再将婴儿偷偷抱走转卖给有需要的有钱家庭。

这次他们抱走了羽星,谁知那个在襁褓中留了一张“妈妈会回来接你”敷衍纸条的母亲,真的隔天回来寻找自己的孩子。

他们更不知道女警秀珍(裴斗娜饰)和同事已经跟踪调查他们数月之久,正等着交易之际将“人贩子”绳之于法。


因为怕引起教会和警察注意,东洙主动把素英带到尚贤的洗衣店。尚贤威胁利诱,向素英解释了他们既能为孩子找到更好的成长环境,又能赚一大笔钱,一举两得的“善意”。素英竟然决定加入他们,和两个掮客一起踏上把自己孩子卖掉的旅途。

他们经历了不靠谱的买家,半途加入了孤儿海进这个新同伴,识破警察诱捕安排的假夫妻……这个怪异的临时组合在旅途中开始了解彼此,在对方身上看到救赎的可能。一路走来,紧紧封闭的心小心翼翼打开,然而更多的秘密与不堪也随之而来。


主人公们是在各种意义上“被抛弃的人”。人到中年的尚贤颓废无能,被妻女抛弃;孤儿海进和东洙从小被母亲抛弃;素英被家庭抛弃离家出走做了妓女,现在又要抛弃自己的孩子;甚至连追踪监视他们的警察秀珍,对弃婴的敏感也隐隐透露出似乎不愉快的成长经历。

在之前《小偷家族》里信代这个角色有句台词:“被说过不应该被生下来这种话的人,是学不会如何去爱的。”

《掮客》里也一样,这些人没有底气,没有安全感,凭着本能摸索长大。他们为自己设定道德界限,定义良善,圈定安全地带,然后在这个圈里小心翼翼寻找和给予爱与善,在彼此身上完成谅解与救赎。


不管是一家子“小偷”,还是一家子“人贩子”,都与犯罪、不道德紧紧捆绑。在是枝裕和这里那些看起来比血缘更牢固的感情,只能建立在“不幸”的基础上,人生摇摇欲坠的不幸者,才有抓住救命稻草彼此支撑的需求。

对于是枝裕和来说,这本是他十分熟悉的领域。摒弃甚至打破传统家庭,让一群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互相取暖,重新给出对家的定义,用温柔来抵抗这个冷酷的人世间。

《如父如子》剧照

清汤寡水对别的导演也许是灾难,却正是是枝裕和润物无声打动人的地方,然而将这个套路放在《掮客》里却很违和。

《掮客》比是枝裕和以往任何一个剧本都更具悬疑特色,更受情节驱动。这个关于道德、选择、金钱、谋杀和家庭的故事拥有的是类型片底色,无论用怎样的镜头语言淡化冲突,这都是一个杀人犯、人贩子和无辜稚童在一起,被警察跟踪抓捕的故事。

我们都知道是枝裕和不会去做一个猫捉老鼠的犯罪惊悚片,也能看到他尝试保持自己的语言风格和节奏,试图赋予这个故事独特的导演属性。但是,当一个故事本身足够有力量时,其自身的张力会不时跳出来与导演风格冲撞,就让影片显得拧巴,静水深流讲故事的方式在这里不仅毫无优势,更是不合时宜。


让我们回想是枝裕和那些最能打动人的时刻,那些时刻是有一个托底的,这个底线是“真实”。

《小偷家族》里也有杀人犯,也有诱拐的嫌疑,但角色的人物设定、行为,他们的生存手段,社会背景带来的思考方式都令人信服。在这样的底线下,我们才愿意相信是枝裕和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为小人物掬起的一捧温暖。


但《掮客》是失真的。超市里顺一瓶洗发水的人和贩卖婴孩的人,当他们做出相似的良善举动时,人们的接受度不会相同,那是一件物品和一个生命的区别。

所以无论“掮客”的出发点有多么高尚,母亲的选择有多少无奈的理由,“美化罪恶”都不太令人接受。导演想说的是好的——“每个生命的到来都有价值,就算没有选择,就算活得不堪”,可故事和讲述方式不适配,让这个美好的表达显得很虚。


洗车房里嬉闹的温馨,摩天轮里每个人的真情流露,这些非常棒的段落于是也只能是段落,它们单独拿出来都是是枝裕和的最好水准。

在这些段落里,是枝裕和回到他所擅长的,在狭小逼仄空间里营造出最温情的情感流动。放在整部影片中就像一幅平庸画作上神来几笔,因为出彩,反而更觉遗憾了。

演员的高光时刻也多在这几场戏中。

宋康昊的演技实在不必说,他在每一部影片里都长在了角色身上,尚贤这个角色对宋康昊反而没什么挑战。这甚至让人对于他拿戛纳影帝有点儿遗憾,这是一个宋康昊闭着眼都能演好的角色,并不需要用表演的至高荣誉来肯定。

摩天轮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海进犯了恐高症,尚贤大叔在换到海进的座位上照顾的时候不是一个箭步就过去,他用了两次前挪,那种既牵挂不已,又尚有隔阂,并不是亲生父子的距离感一下就准确传递出来。

在和自己亲生女儿见面的时候,宋康昊的肢体语言又完全变了。饭店餐桌面对面,宋康昊的身体始终紧紧前倾向女儿方向,双手抱着给女儿的毛绒玩具却始终往自己身体方向回拽。这是个迫切想靠近,又紧张不敢越界的姿态。这场戏中宋康昊没有一个瞬间肌肉是松弛下来的,妻女是他无能失败人生里仅剩的稻草,他想牢牢握住,也怕生生扯断。

几乎没有一个镜头能拿出来指摘,甚至因为剧作原因,尚贤这个人物身上不那么合理的善良,也因为宋康昊的演技更让人信服。

作为主要角色初战大银幕的李知恩其实很不错,但导演对角色的设定有问题。李知恩并没有宋康昊那样的表演能力来自己完成角色的统一,于是根据角色设定呈现得时好时坏。

李知恩在采访中表示过对未婚妈妈毫无经验,为此还做了很多准备。但她的表演依然不准确。素英对孩子的不管不问,并不符合台词里东洙问她:“你是不是故意不照顾羽星,为了以后忍不住要分开?”

而是呈现出一种眼里并没有这个孩子的冷漠。在很多场合,孩子就在身边,可是素英的眼神从未在孩子身上逗留。

“故意视而不见”有两个层次,李知恩的表演里没有“故意”,是真的“视而不见”。真实生活里不是没有这样的母亲,但素英的设定不该是如此的。身负杀人案的情况下,她依然回来找孩子,她给儿子取了“羽星”这个寄予美好期望的名字,就算这个角色设计的就是“没有成为母亲的自觉”,这个孩子的来历也应该让素英对孩子有更多层次的反应,而不是一个“透明人”。

李知恩不是没有演技。全片最有冲击力的那场戏,就是李知恩的重头戏。交易前晚,众人无意间提起让从未跟孩子交流过的素英对羽星说句“谢谢你的出生”。

素英关了灯,对每个人都说了一句“感谢你的出生”,在是枝裕和擅长的小空间调度里,几乎看不清演员的脸,但歌手出身的李知恩发挥了她声音表达的优势,四句平平淡淡的短句,甚至没什么抑扬顿挫,却饱含着过去人生中所有的艰辛不堪,催人泪下。

影片最后,素英选择了女警秀珍给她的建议。除了尚贤的意外,其他人在付出自己该付出的代价之后,获得了最好的结局。

从警察秀珍到最后一对养父母,所有人都参与到羽星的成长中,素英减刑出狱,最终鼓起勇气赴警察的约定,她奔向公园的身影背后,远远缀着一辆面包车,后视镜上是当年五个人唯一一张合影。面包车摇摇晃晃跟在奔跑的素英身后,挂念着,那人世间不多的温暖与牵挂。

童话般的结尾很美好,很是枝裕和,但和那些动人的片段一起,也不能扭转《掮客》整体的别扭与平庸。在两次国际制作尝试反响一般之后,是枝裕和是否能找到其他的方式突破自己的瓶颈,也许是接下来影迷最期待的事。


监制/宁李Sherry

编辑/Timmy

撰文/帼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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