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一群人的英雄主义_时尚芭莎

几乎没有人想到，在拍出了《心迷宫》以及《暴裂无声》这两部个性鲜明、风格冷硬的犯罪题材影片后，导演忻钰坤的新作，会是偏向商业型和社会热点的《热搜》。

放弃了自己曾擅长的结构迷宫、人性复杂的探究，以及在乡村对撞迸发的冷硬感，走向商业、城市与“热搜”，在舆论反转之下，弱者与强者对决，“蚍蜉撼树”最终迎来正义与胜利，周冬雨等主要演员完全演绎出了职业生涯中未曾有过的面向，诸多元素加起来，会让故事之外的导演忻钰坤，也迎来属于自己的新成功吗？

导演忻钰坤

一切还是未知，但已知的是，产出不算繁多，这是属于9年后，忻钰坤自我选择后的全新探索。秋日下午的交谈，也呈现出这个时间节点中，忻钰坤所思所得的一些切片。

开端

到达摄影棚时，导演忻钰坤已经在拍最后一组片子。高而空阔的空间里，黑暗中，丝丝微光透出，他在摄影机面前“表演”着。想起某些黑帮片中的大佬，神秘、幽暗、正装、傲慢，有压迫感。

拍摄很快进行到尾声，聊了几句最近去的电影节，寒暄毕，换了装束，坐在采访者面前，忻钰坤仿佛卸下了发条皮囊，无比松弛了起来。截然的两面性，成为对他的初印象。

反转

2014年《心迷宫》横空出世，作为处女作，虽然有着演员演技稚嫩、成本极低等等诸多缺陷，但这部小众电影迅速在专业圈中风靡。环环相扣的多线叙事、粗粝中的真实感、对人性中黑色属性的挖掘，诺兰+科恩兄弟式技巧的融会贯通，使得大众虽对它闻之甚少，导演忻钰坤却迅速为圈内人所知。

电影《心迷宫》海报

9年后，见到他，则是因为《热搜》。片如其名，诞生于热搜的故事，网络舆论反转的背后，人性如纸面上的钢笔划痕，清晰，却曲折蜿蜒，在每一次反转的时间节点，都走向不知归路的那面。最终，画卷般展开的卷轴来到了它的终点，故事，也得偿所愿地来到了正义战胜邪恶的篇章。

典型线性叙事的故事，怎么会吸引忻钰坤？这是最初也是最核心的疑问。

“我一直想做媒体从业者的故事。”落座后，忻钰坤开了篇。《热搜》并非典型被期待的“忻钰坤”式犯罪类型片，忻钰坤还是觉得一切有迹可循。“做犯罪或类犯罪类型片，除了司法系统，我也想找找媒体视角。”

故事一开始未有形状，早期，忻钰坤想从纸媒入手，几经周折后，关于新媒体人故事的《热搜》来到面前。“我就换了思路，想尝试一下，看看新媒体行业如何运作，在社会实践中真正起了什么样的作用。”

现实中，和许多人一样，忻钰坤也常常看到热搜,总会有反转反转再反转，“吃瓜群众”也习惯了“让子弹飞一会儿”，喧闹悬浮的表象下，经历过热搜的沸腾后，社会事件会迎来“正义降临”时刻。

电影《热搜》预告

“大家对社会事件的关注，从以前的电视台、报纸转移到了网络上，对网络上信息的汲取，也有了不断延伸的过程。一开始会相信，会‘站队’，当看到反转再反转，甚至被梳理时间线……热搜的发酵和传播是非常快的，但每次人们关注到它的时机，可能截取的只是一个切片。”

如《热搜》中的公号女主编陈妙所言，热搜，就是要让观看者参与其中。“事件上了热搜，点赞、转发、评论似乎就有了强烈的参与感，但后来呢？迎来反转反转，你会觉得自己被利用了。所以，我们就想做出全貌式的展现，展现这样的过程。”

电影《热搜》剧照

《热搜》是热点，也是沉淀。是切片，也是全景。《热搜》除了聚焦热搜当事人、热搜推手、热搜对决方和背后的“大佬”，也将目光投注到了每个人——女孩对抗富商，人们对抗权势，以舆论为武器，微茫力量星星点点，最终蚍蜉撼树，这种事，在忻钰坤以前的两部作品中，并未有如此“光明”的显现。

疑问也因此而生。是基于投资、题材或者其他角度，《热搜》才成为了它更加黑白分明，虽有对抗但最终胜利的样貌吗？忻钰坤的回答是，这并非取决于此，也不取决于自己的个人审美与个人喜好。

“我看到互联网上的很多事件，在大众层面产生了巨大共情，往往会得到非常大的舆论关注，甚至是社会层面的关注，因此会最终走向胜利。”忻钰坤说。从校园霸凌反转到桃色秘辛，富豪性侵女孩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个体与个体产生对抗，挂在了热搜上。“最后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场，有时是很可能有争议的，有时未必。”

电影《热搜》剧照

《热搜》最终迎来胜利，除了和真实事件中的热搜有借鉴，也和故事雏形与题材相关。忻钰坤直言：“所以，我的创作逻辑是不会先自我代入结果，而是依靠这个故事表现发生的环境以及观众的认知基础，它可能是正向的，也可能是灰色的。故事会有自己的走向。”

尝试

忻钰坤私下看的电影，风格也不尽相同。他喜欢《沙丘》的导演维伦纽瓦的风格，带着古典主义的光辉，甚至是原教旨主义电影的感觉。媒体曾评论《沙丘》“像身处1968年看《2001太空漫游》”。忻钰坤也说：“它有几十年前甚至是100年前电影最初的感觉。”

电影《沙丘》海报

另一面，强节奏、强技巧性的电影，极端到顶点，也是他的心头好。“有的非常黑色幽默，有的很高冷，有的剧情强度非常高，都非常的风格化，有自己的标识。”

电影《沙丘》剧照

落实到自己的作品，《热搜》用了不纠缠于技巧的线性结构，却是忻钰坤心头清晰的落点。“做结构可能是为了放大和叠加，但《热搜》的故事，更注重与短时间里事情的走向，一旦走向被打断，观众就接不上了。”

《热搜》的编剧之一曾是新媒体从业者，许多专有名词都是真实的。“做了基础后，再去了解，新媒体的办公室陈设、人员配置、日常工作流程，才让我们明白了——一篇十万加爆款文章是如何诞生的！”忻钰坤笑了起来。

忻钰坤导演工作照

除了《热搜》，忻钰坤还有一部已完成的电影。9年过去，从拍摄到上映，“我才拍完了4部电影，作为导演风格的形成还为时过早，我还在尝试”。此外，忻钰坤也有意在区隔。“每个故事、每个题材甚至每个类型都有自己的方法，我不可能把所有电影做成同一个样子。”

电影《热搜》剧照

“我也会注重比重。比如《热搜》不会特别烧脑，但我们重点关注在，主对抗的两方，如何通过舆论给对方施压，扳回一分，然后迎来下一战。”他不愿意在这样的影片中刻意制造悬念，甚至有意删减了一些你来我往的对抗情节。“就是因为觉得观众很聪明，你如果总是围绕着观众能想到的点来回展现，观众的观影趣味也会减半。”

顺流而下的曾经是，在《心迷宫》与《暴裂无声》后，忻钰坤迎来了一大堆“奇案”的剧本。“非常多、非常多反映犯罪案件的剧本，甚至是小说改编。但我自己知道，我不仅仅是要拍个‘奇案’，那也不是我的诉求。一个故事，本身或者背后有没有什么东西打动我，才是最重要的。”

电影《热搜》剧照

拒绝了犯罪案件题材的剧本，在最近两年悬疑犯罪片开始风行的状况下，忻钰坤会感觉错失吗？也并不是。“我特别希望大家看完《热搜》后，能感觉到我在打破一些东西、创立一些东西。”就像他喜欢的古典美学与强叙事的两面，放在一个壳子里，它会变成商业片，放在某些环境中，“它又会是一部不错的作者电影”。

“拍完第一部作品，到现在，我希望自己永远会有探索，也会有反思。我一直自己保持‘半杯水’的状态，没有达到满溢的状态，也永远对拍电影这件事心存敬畏。”

身为男导演，忻钰坤笑说自己不太会拍爱情片，可能拍着拍着会变成人性冲突与对撞——的确，主角可能会从纯爱战士直接变成战士。不过，《热搜》显然在关注女性，无论是新媒体主编陈妙，热搜当事人张小穗，还是和她遭遇类似的同学等“饭局女孩们”，以及转发、评论的人们。

忻钰坤是否曾经担心过，在女孩们的故事里，自己能不能自如地进入她们的世界？

电影《热搜》剧照

“我的制片人是女性，我太太是我的合伙人，大家每天聊的事情也都与这些相关。侧面来说，这些事情并不遥远。”《热搜》的三位署名编剧也是女性。“这给了故事足够的基底，也让我在认知上没有任何障碍。”

电影《热搜》预告

不过，《热搜》拍摄于2021年，剧本更早，传播媒介的更新，使得公众号不再是热点，短视频、“小作文”崛起，这是忻钰坤也未曾预料的事。“我们又去了解了现在的公号，发现还是有很多人在看，还是有很多十万加。”他稍微放了点心。“而且陈妙在开始也说，对公司有新规划，要做新媒体矩阵，要做视频号，就是意识到风口转向了。”

电影《热搜》剧照

故事的核心，还是直击人心的，这一点不会改变。作为补充，“我们也加了一些短视频、弹幕的方式呈现”。

神奇

《热搜》于2021年12月在大湾区开拍。相比《心迷宫》和《暴裂无声》的拍摄地，忻钰坤开了个玩笑：“这一次‘进城了’。”

宋洋出演陈妙的合伙人何言，人到中年，总有顾虑，开始唯唯诺诺，影片的后半部，越来越呈现出不同的面相。《暴裂无声》后，忻钰坤和宋洋一直有联系，有时，宋洋接触到一些角色，还会问问忻钰坤，包括表演上的阐释讨论，“就是有信任感”。

电影《热搜》剧照

再次合作，忻钰坤觉得有神奇的幸运，各种原因，档期和人选，让他最终再次撞上了宋洋。“一拍即合！”

周冬雨也在《热搜》中表现出了知性又有锋芒的熟女气质。红唇、卷发、职业装，是装束，也是武器。卸妆后素颜的一场戏，显露出女性的柔软。

电影《热搜》剧照

意外惊喜则是袁弘，集团总裁岳鹏，被袁弘成功地演绎出斯文败类，甚至是衣冠禽兽。最大的反派富豪王世民，通过层层渲染和推进，让人们感受到他的神秘、无声，却是无处不在的压迫感。

电影《热搜》剧照

在拍摄现场，周冬雨其实在表演上并没有多大的障碍。“她做了足够多的准备，从内心也很渴求这样一个角色。”有大量的专业术语，但周冬雨台词流利。“显然准备得很充分，背得很熟练。”唯一的问题是嗓音，周冬雨本身的嗓音有些尖而年轻化，后来，拍摄几天后，她自己找到了个方法：“跟‘宋师傅（宋洋）聊天！”周冬雨擅长模仿，通过模仿宋洋的嗓音，周冬雨成功地将自己原本的嗓音降低。“后来越说越‘沉’，太对了。”

电影《热搜》剧照

遗憾的是，有一些景错过了。“我们在广州、深圳、珠海附近看了很多景，一开始有更好的景的设计。”王世民的办公室找到了一个样板间，但设计得很另类，充满了神秘的压迫感。由于疫情，时间交错辗转中，这个景被放弃了。

电影《热搜》预告

“王世民非常特别，也是冲突另一方的核心，对他的设计，他身边东西和环境的设计，都希望给观众带来不寒而栗的感觉——虽然你一直看不到这个人，但他仿佛无处不在。”这些，最终通过光影和角度的设计，呈现出了王世民的办公室，王世民在窗上投射的黑色身影等等，也做了一些弥补。

电影《热搜》剧照

倒推到影片的开始，到影片的中间，以及末尾，从张小穗、陈妙、校长到岳鹏、王世民，每个人都有站上高处的时刻，仿若层层隐喻。在忻钰坤看来，每个人动机不同、阶层不同、身份不同，心境也不同。“比如，王世民身处顶层，像是高塔中的王。而岳鹏，他会认为站在高处是身份与实力的象征，想用这样的方式给陈妙施压，也是在拉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