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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成她这样,却不想活成玛丽苏爽文

作者:时尚芭莎2024-07-02来源:时尚芭莎

美成她这样,却不想活成玛丽苏爽文

美成她这样,却不想活成玛丽苏爽文

这个夏天,注定是玫瑰盛放的季节。

由亦舒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玫瑰的故事》迎来完结。剧集上线之初,围绕刘亦菲的颜值足以撑起原著中“天选玛丽苏”设定的讨论,营造出种种“梦女”视角的华美幻想。

而当观众跟随黄亦玫一同品尝过那些婚姻与爱情里的失意、彷徨与清醒,人们发现玫瑰自我成长的路上,爱情并非捷径,就连不可一世的美貌也在暗中标注了代价。所谓命运的垂青,是对“人人爱我”祛魅。


“内娱怎么还敢拍凭一张脸大杀四方的万人迷?刘亦菲来演,那合理了。”国产剧不缺美女,更不乏“绝世美人”的人设,然而想让观众心甘情愿为其买单,美则美矣之余,还需要有定力与灵魂支撑好看的皮囊。
刘亦菲演出了黄玫瑰身上那种蓬勃的生命力,美而自知,却不自负。一双只讨好自己的眼睛是她身上不愿被人随意堪折的刺,走过情场,抖落芬芳,一转头又开得愈加明媚热烈。

不只是黄亦玫,剧中的苏更生、姜雪琼也同样是各自铿锵的玫瑰,仿佛一白一红,让囿于花圃之中的女性也有自己的天地。

个中姿态,正是亦舒言情小说里最擅描绘的那类女子。

美得倾城,爱得清醒,亦舒笔下创作于上个世纪的女子,一度被视为都市女性欲望与想象的集合体。她们纵情却也理智,忠于自我,嘴上说着“失恋事小,失业事大”,不缺世俗物质的同时,也不曾缺过情与爱。

自上而下:

电视剧《流金岁月》

电视剧《承欢记》

电影《喜宝》

《玫瑰的故事》中的黄玫瑰,无疑放大了亦舒女郎的诸多特质,象征着一个时代繁华都市声色犬马之中高度理想化的美与极致。

当香江旺角行色匆匆的亦舒女郎走上荧幕,面对今天女性主义思潮的翻涌与影视剧“大女主”叙事的收编,那种不加掩饰的美与欲望,该如何安放?

亦舒原名倪亦舒,1946年出生于上海,儿时定居香港,自1963年出版个人首部小说集以来,累计创作300多部作品。

上世纪中后期,言情小说风靡海峡两岸,“台湾有琼瑶,香港有亦舒”,两人成为言情小说版图的佼佼者。亦舒凭借言情小说在香港通俗文学领域占有一席之地,作品广为人知,其中流传度较高的几部便是近些年进行影视化改编的《我的前半生》《喜宝》《流金岁月》以及《玫瑰的故事》。

言情故事讲究郎才女貌,亦舒笔下那些活色生香的女人,分两种美。

一种是足以颠倒众生的艳,美得明目张胆,一笑百媚生。正如《玫瑰的故事》里的黄玫瑰,“她的脸简直发出柔和晶莹的光辉,一双眼睛如黑玉般深奥,整个人如从工笔仕女图中踏出来”,是优渥家境富养出来的明媚千金。

或是《流金岁月》里的朱锁锁,“一张雪白的鹅蛋脸,五官精致,嘴角有一粒痣”,娇艳浓烈,风情万种。

亦舒擅写美人,另一种则是美而不自知。典型的莫过于《流金岁月》里的蒋南孙,“不着颜色的面孔有天然的浓眉及长睫”,素衣素裤,却更显腔调。

这份腔调,正是读者们时至今日对“亦舒女郎”念念不忘的理由之一。

在声色犬马的亦舒宇宙里,女人并非只有好看的皮囊,更重要的是,她们姿态好看。

“一切处之泰然,风度极佳”,是亦舒眼中现代女性的姿态。

身着熨帖的白衬衫,搭一件cashmere披肩,住在高档的单身公寓里,品位不俗,穿着矜贵,行事作风也讲究体面,不肯轻易失态,事事保有自己的原则。

1988年电影版《流金岁月》

面对爱情,更是如此。

与琼瑶笔下动辄为爱痴狂、生死相许的女子不同,亦舒女郎不会呼天抢地一般“求爱”,她们放弃了浪漫主义与一往深情,对待感情冷静理智。

纵使情窦初开如黄亦玫,与初恋庄国栋金童玉女,甜蜜拉扯;可当玫瑰发现庄国栋在爱情里的习惯性闪避、认为女人追求事业是无理取闹,两人之间太多的不同频令这段感情无以为继,她宣告分手,语气平淡,却有卓文君一般“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的态度。

大张旗鼓地离开都是试探,真正走的那一刻连关门声都很小。正应了亦舒最广为流传的那句“做人,最重要是姿态好看”。

电视剧《玫瑰的故事》

姿态好看的亦舒女郎并非封心锁爱,而是对情感祛魅。

比起为爱情折腰,她们不忘记投身事业,追求经济独立,以此安身立足。

《我的前半生》里写道,唐晶的高档外套与劳力士金表,都是“她赤手空拳,咬紧牙关,争取回来的,牢不可破,她多年来付出的力气得到的报酬”。

唐晶称自己“人尽可夫”,因为想要的一切无须靠男人来实现满足,“只要符合我的喜好标准,男人找谁不是过”。

爱情可以有,但不太重要。喷娇兰的“午夜飞行”香水、挎着鳄鱼皮手袋的亦舒女郎走过情场,姿态利落地卷起一阵风,抖落某个时代的质感。

亦舒女郎不依赖爱情,冷静理智如《玫瑰的故事》里的苏更生,说出“人们爱的是一些人,与之结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些人”这样点破男欢女爱的话;而亦舒女郎“失恋事小,失业事大”的精神内核,更是彼时香港大都会面貌的缩影。

上世纪70至90年代,亦舒在小说中创作描绘诸如唐晶、罗子君、蒋南孙、苏更生、麦承欢等都市职业女性,她们在职场打拼,有自己的事业,才能经济独立,不向男人打伸手牌。彼时正值香港经济腾飞,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曾经位列亚洲四小龙之一的香港逐渐成为全球重要的金融中心。

经济蓬勃的浪潮下,个人奋斗成为主流价值观,而越来越多的女性从柴米油盐中走出来,作为重要劳动力进入社会参与生产,随着经济独立,她们在社会角色、婚姻观念、生育选择等方面发生变化。“亦舒女郎”正是这一时代背景下鲜活的产物。

1988年电影版《流金岁月》

钟楚红饰演朱锁锁

亦舒女郎真正走入大众视野,得益于近几年内地对亦舒作品的影视化改编热。

如果说曾经荧幕上的琼瑶女郎为爱留下的泪水,滋润了万千女性对自由恋爱的纯真渴望,那么行走于都市、清醒洒脱的亦舒女郎则乘上影视剧“大女主”叙事的东风,在“女性向”“她经济”大行其道的今天,为资本市场所青睐。

2017年,亦舒作品《我的前半生》改编搬上荧幕

此前几部改编自亦舒小说的同名影视剧,在流量与话题上自然毋庸置疑,然而走上荧幕的亦舒女郎却给人一种“水土不服”的观感,仿佛一脚踏入了国产影视剧为女主角准备的套路与规训。

首当其冲,是不依赖爱情的亦舒女郎,在事业发展与自我成长的路径上屡屡被爱情拯救。

早在2017年《我的前半生》播出之时,剧中罗子君误会丈夫陈俊生与实习生有染,在俊生公司大闹,留下一句“相比婚姻和家庭,教养是完全不值一提的东西”,令书迷错愕。亦舒笔下原汁原味的罗子君,把家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站在婚姻的尽头,依然正视自己的劳动付出,何谈把婚姻视作救命稻草?

剧中,结束婚姻、回归职场的罗子君,得益于霸总贺涵的一次次帮助,在职场顺风顺水,为了让这种帮扶合理化,编剧更是让贺涵爱上罗子君,让罗子君完成了灰姑娘式的女性成长。

事实上,亦舒在小说里并未细致讲述那些独美的女性如何在职场一路打拼,然而亦舒的留白却成了国产剧改编的重灾区。内娱编剧被声讨“不会上班”久矣,悬浮的职场叙事非但没有呈现当代女性足以独当一面的坚毅与强大,反而将男权社会的文化逻辑包裹在性缘糖衣之下。

无独有偶,类似的处理也出现在亦舒另一部影视化改编的作品《流金岁月》中。

电视剧《流金岁月》里,保留了朱锁锁对经济独立的渴望,但她在事业上一路开挂,因为很凑巧跟集团老板叶谨言去世的女儿同年同月同日生,叶谨言把她当女儿看待,同时还受到伯乐杨柯重情重义的关照,似乎以爱之名,这种帮扶便有了合理且纯良的解释。

电视剧《流金岁月》叶谨言

而原著中的朱锁锁,即使在打拼事业上选择“走捷径”,也心甘情愿承担其中的风险与颠簸。正因经历过种种,才让她活得通透,「我早已学会不为任何人做任何事,迟早要后悔的,我只为自己」,她冷静悲观,却又勇敢倔强,这两种特质并存,构成了朱锁锁身上的致命魅力。

说到底,多数国产剧的创作思路,依旧停留在成功女性的成长路径必然离不开男性的宠爱与扶持。在围绕父权制运作的社会关系里,爱情是女性上桌的唯一筹码,只有占据男性的情感资源,才能名正言顺享有男性为其分配的物质资源与政治资源。

电视剧《玫瑰的故事》苏更生

女性看似获得社会资源从而走上“大女主”之路,实则只能成为绕树生长的藤,以男性的宠爱为养料,何来参天一说?

波伏娃曾一针见血地指出,女性不被要求奋发向上,并被各种诱惑包围着,“只要滑下去,就可以到达极乐的天堂”。

国产剧为女性准备的“温和良夜”,却是亦舒女郎们最不甘心就此滑落跌入的。比起命运与爱情,她们更相信自己。

电视剧《玫瑰的故事》

有人说,如果将小说里的亦舒女郎原封不动搬到今天的荧幕上,会掀起巨大的舆论争议。

曾经时代洪流下的暧昧与情愫,放到今天未必经得起推敲,更不用说亦舒女郎之中被打上“捞女”标签的喜宝,留下的那句“我一直希望得到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很多钱也是好的”。

于是,我们看到越来越多被高度提纯的女性角色,她们回避本能欲望,要做社会规训下至纯至善的“好女孩”,对物质与权力的渴望必须让位给真心,而主动争取的戏码则留给反派女配。

荧幕上温良恭俭让的女性看多了,忘了不加掩饰的现实与世故,才是亦舒女郎的底色。

回避欲望与人性,就难以真正呈现女性的生命力。大多数改编后的亦舒女郎,生怕被贴上“精致利己主义”的标签。可是成长的第一步,不就是认清自己的需求吗?

风花雪月、天雷勾地火的桥段可以有,但看清自己、拥有自我才是成长的主线。

玫瑰美貌超凡,众星捧月,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会因为她的美貌爱上她,却不会因为这份美貌成就她。

周士辉见色起意的痴心,庄国栋自居上位的掌控,方协文对爱忠诚的表演,这些男性的出现,通过与玫瑰发生感情纠葛,试图将玫瑰身上有棱角的“刺”打磨成社会规训和男性审美接受的样子。

回归女性本位的叙事,未必强调女性的强大,但一定会解构男性的懦弱。女性叙事真正需要完成的功能是修正大众认知中的性别偏差,关闭社会达尔文主义对男性懦弱的美化滤镜,从而直面女性的处境。

在剧中的感情关系里,男性不再居于分配资源的主体地位,而是服务于玫瑰的成长。一头扎进爱情里燃烧真心是她,品尝痛苦看清自我转身离开也是她。爱情不是捷径,命运的垂青也都在暗中标好价格,玫瑰的自我成长,是不再以爱人为信仰,而以自爱为根本。

这样的转变,让《玫瑰的故事》这个原本集齐各种玛丽苏要素的故事,在观感上与刻板的“大女主”叙事拉开了距离。

实现自我成长是基于人性的本能愿望,男人既不是因也不是果;找回欲望主体性的道路上,往往身边的女性,得以彼此参照。

黄亦玫与苏更生、姜雪琼三人之间亦师亦友的关系,让女性的野心、私心、同理心脱离了雌竞的约束。人性中的利己未必皆是勾心斗角,也可以是黄玫瑰与苏更生一般的惺惺相惜。

而姜雪琼之于玫瑰,除了作为上司有意将玫瑰培养成“野心勃勃的小狼”,更重要的是在她决定结束婚姻时,让玫瑰意识到,如果找不到自我主体性,即使走进婚姻成为贤妻良母,也解决不了人生的苦恼。

姜雪琼选择的“自由创作”,是一个女人有能力支撑人性的钟摆,在经历过个中滋味后,依然可以自由地荡回人性。

电视剧《玫瑰的故事》姜雪琼

保持欲望,愿赌服输,这是亦舒女郎自我成就的命途。她们攥紧手中的火炬,照亮自己的灵魂,即使发现其中的深刻与肤浅、虚荣与慷慨,都成为认清自己的意义。正如《东京女子图鉴》的主人公斋藤绫,自认“像我这样贪婪的女人,不会百分百满足于眼前的幸福,但又无数次劝告自己适可而止,就这样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日剧《东京女子图鉴》

在欲望的驱使下,无论是出走百年的娜拉、自己去买花的达洛维夫人,还是亦舒女郎,都将走上成为她自己的宿命之路。

若说争议,亦舒女郎从来都是有的。

这种争议,无论放在三十年前还是今天,都共同指向了关于女性集体命运的讨论——女人是否有直面欲望的权利?

1998年,名为《欲望都市》(Sex and the City)的美剧描绘了纽约大都市背景下四个女性的生活样貌与情感故事。她们如同大洋彼岸的亦舒女郎一般,是繁华大都会的深度参与者,熟悉这里的规则与禁忌,游走于职场与情场的声光色影,几经沉浮,潮水退去,唯有欲望摆在面前,无处遁逃。

美剧《欲望都市》

欲望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她们如何向内探索、取悦自己。约会多少次可以发生亲密关系?究竟爱的是眼前这个人还是对痛苦依恋?花400美元买鞋还是攒钱买下一间单身公寓?……这些先锋又大胆的讨论根植于都市生活,成为锚定自我的一个个标识。

她们即是我们。Carrie每每敲下“I couldn't help but wonder”试图找寻的答案,至今仍有千千万万的女性继续求索;Samantha身体力行让欲望成为一种实践,Charlotte与Miranda在各自的坚持与摇摆中,让生命变得更强烈。

这也是为什么,无论时隔多久,当你打开《欲望都市》,总能从中找到自己心中某扇大门的钥匙。

亦舒女郎放诸今天,也是如此。黄玫瑰的自我成长,罗子君的出走,麦承欢与母亲的精神掣肘,唐晶、蒋南孙的赤手空拳,连同喜宝的纸醉金迷……亦舒宇宙,何尝不是一座光怪陆离的欲望都市?

而亦舒女郎,不是旧时代的道德靶子,也不是新时代的价值标杆。所谓的姿态,是不对人性抱有不合时宜的期待。

女性的处境,与其说是男人与女人之争,更确切地说是在顺人性与逆人性之间斗争。

电视剧《玫瑰的故事》

在亦舒笔下声色犬马的欲望都市里,有男欢女爱,有现实道法。

唯独没有的,是审判和答案。

监制 / 宁李Sherry

 编辑 / Y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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