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no bra那一刻,我斩断了身体羞耻
作者:时尚芭莎2024-10-14来源:时尚芭莎
决定no bra那一刻,我斩断了身体羞耻
实际上,在回答“为什么不想穿bra”之前,更值得思考的是——为什么女生要穿bra?
比起保护乳房避免摩擦这一功能,从女孩们在社交媒体上的分享与讨论中,更多地听到家庭、社会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对她们的定义:女人就应该穿胸罩,不遮盖胸部是羞耻的,自然下垂的胸部没有吸引力……
种种关于女性穿戴胸罩的墨守成规,困住了“痛时喊痛,要时喊要”的勇气和本能。
事实上,困住女性的,远不只是胸罩。
那些投射在女性身体上的凝视,让一切都变成“胸罩”。
小红书上搜索“no bra门永存”,持续不断地有女生积极分享自己的no bra实践,给同样渴望“不穿胸罩自由”却有所顾虑的女生提供参考和勇气。
自2023年以来,“no bra运动”在社交媒体上如火如荼。TikTok上的Z世代女性掀起不穿戴胸罩的分享浪潮,让身体自由成为一种日常实践,作为延伸话题的#no bra challenge 标签也迅速累计超过千万的浏览量。
关于no bra的分享之所以能够一石激起千层浪,是因为每个女生都亲身体验过,不穿胸罩到底有多舒适;而身体实证的舒适,更放大了每天穿戴胸罩带来的不适,并且,存在相当一部分女性,购买的胸罩在尺寸和款式上并不适合自己。
而所谓防止胸部下垂的伪科学也早已被澄清,真正对抗地心引力的,是身体中一个叫“乳房悬韧带”的部位。
随着强调女性“应该”穿戴胸罩的种种说辞被逐一击破,#no bra challenge 的话题tag,更像是在提醒大家,no bra挑战的是对女性精神上的束缚。
时间回到2019年,当时韩国女星崔真理(艺名雪莉)多次因不穿内衣的言行引起争议。她曾在ins上发布自己不穿bra的照片,随后又在节目上回应内衣穿着应该是个人自由,“我只是自然地那么做而已,想打破对这个看法的偏见”。
《致真理(Dear Jinri)》访谈纪录片
崔雪莉的言论连同她的离世犹如一颗炸弹,惊醒了处于身体规训中的东亚女性。在韩国,继#MeToo 运动之后,“No Bra”“Escape Corset”等女性穿衣解放运动带动了女性觉醒的强劲势头。
当然,这并非第一次,女性公然对穿戴胸罩说不。
早在1968年,美国小姐选美大赛遭到抵制,当时的女性主义者强烈反对以美貌和三围尺寸来评判女性。高喊口号的同时,在场的示威者把象征“禁锢女性”的内衣等物件扔进“自由垃圾桶”。
图源BBC
彼时的风格偶像Jane Birkin曾在出席红毯时被拍到身穿针织连衣裙时no bra,而Jane对此不以为意。事实上,这位名副其实的法式风格代表人物无论身穿白衬衫还是T恤,都追求胸部的解放和自在。
当女性谈论是否穿戴胸罩,谈论的不仅是穿衣习惯,而是一个人能否拥有选择穿与不穿的权利。
女性需要no bra带来的身体解放,同样需要一种无关他人眼光的穿衣自由。
然而这种穿衣自由,要对抗的是人类社会演进过程中,对女性身体从未停止的凝视与客体化。
Bra之于女性,从来都不只是一件功能单品,更多时候具有强烈的符号意义。
对女性身体带有性意味的审美凝视,总是离不开隆起的胸部线条。
早在公元前2500年,位于希腊半岛东南的克里特岛,女人们就开始用布束胸以此凸显自己身材的玲珑。
电影《灰姑娘》
与其说被胸罩承托的胸部更加美丽,不如说这种被建构的身体景观更具观赏性。在观赏中,女性连同其身体被放置在性客体的位置,女性身体存在的价值,仿佛仅仅是为了取悦他人。而所谓的美,是刻板的社会性别分工之下,女性用外貌兑换自身价值的途径。
电视剧《SEXY田中小姐》
“主体观赏美,而客体追求美。”从古至今,带有性别色彩的审美叙事,一直在上演。
古代女子藏在裙摆下那不可被人直视的三寸金莲,连同缠足习俗一并被古时男子视为女子美好品性的身体表述;日韩女性上班不化妆会被认为不够重视工作,东亚社会仍然存在“第二性”的偏见,将女性在职场的全部价值归于向男性施展魅力的性缘价值。
电视剧《Animals》
在这些叙事里,女性沦为满足男性欲望的话语客体,对应了哈丽雅特·B·布瑞克在《操纵心理学》一书中所提到的:“女性以牺牲自己的健康与福利为代价,试图满足所有人的要求与期待。”
电视剧《欲望都市》
当穿戴胸罩、承托胸型是为了呈现符合美丽模板的身材曲线,女性身体的他者化在时代的轮回中反复重现。
因此,选择no bra不仅仅是一种穿衣自由的体现,更重要的是,女性不必为了满足他者的目光而保持胸部的吸引力,而是成为支配自己身体的审美主体。
电视剧《17.3关于性》
在关于no bra的分享中,也有女生表示不敢尝试no bra是因为担心凸点。
凸点带来的不自在,一方面源自充满性意味的打量目光,另一方面也来自大多数东亚家庭性教育以及生理认知的缺失。
电视剧《17.3关于性》
关于性与身体的讨论,常常被搁浅在家庭教育最隐秘的角落。在兵荒马乱的青春期里,当以月经、胸部发育为代表的生理性别特征逐渐显现,女孩们只好在家长的闪烁其词中,用寥寥的性知识悄悄审视自己的身体,而胸罩与卫生巾,总是被装在黑色的塑料袋里,如同宣告乳房与月经是社会空间里隐而不见的禁忌。
那些未被正视的含糊与隐晦,滋生了女性涉及乳房、凸点、月经时的羞耻感。
脱口秀演员菜菜在节目上讨论“月经羞耻”
当青春期的女生第一次穿戴胸罩,除了起到防止摩擦的作用,更多是出于一种墨守成规的被动。因为对女性施加的身体羞辱里,女孩们常常听到“不穿内衣是可耻的、是丢脸的”。
羞耻感,就这样控制了女性,越过身体实证的舒适,制定出“好女孩”的模样。
电视剧《老友记》
情感社会学发掘了羞耻、自我与社会之间的联系,认为羞耻感源于个体对自我的关注,在察觉到社会及他人对自己的某一部分投以关注时,会产生紧张的情绪。
对于女孩们来说,胸部发育同男孩们喉结发育一样,是青春期正常出现的第二性征;然而生理教育的缺失,同时也制造了异性好奇的目光,一旦这种目光没有加以正确引导,就会从令人不适变得不怀好意。
电视剧《17.3关于性》
因此,每当关于no bra的讨论中出现“既然不想穿那就不要穿”甚至“想露就露,没人管你”的声音,人性对自由的理解参差在这些时刻被放大。
一部分人永远无法想象做一件正常的事情为什么需要勇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对“被羞耻感左右的人生”感同身受。
电视剧《月经大叔和他的女儿》
作者孙漫漫在《主体性穿衣指南:永久性解决你的外貌焦虑》一文中指出:“主体性穿衣,就是对美的符号、美的规则、美的霸权有所察觉,有所批判,进而主导它。”
事实上,在大多数情况下,主导女性穿衣的是来自社会层面的性别凝视,连同资本与消费的共谋,编织出一套对女性的身体霸权。
电视剧《17.3关于性》
福柯的身体权力观点提出:“如果我完全没有强迫你,并使你处在完全自由的状态,你却毅然选择了我为你预设的道路,那就是我开始行使权力之时。”
如果说历史上的缠足陋习,是古时男性将女性视作掌中之物这一权力结构的体现,那么在陋习业已革除的今天,依旧束缚女性的“凸点羞耻”,其实同样产生于一种看与被看的隐性权力关系之中。
被凝视的女性如同橱窗里的芭比
当“看”的权力过于强势,凝视就会变成福柯口中“来自上位者的软暴力”,而被凝视的客体,同时也是权力关系中的下位者,会不自觉地以他者的视角来物化自己,会从自身找寻被凝视的症结,在自我客体化的过程中,从而产生了羞耻感。
所以,那些受困于凸点羞耻的女生,面对是否穿戴胸罩时,自我客体化的那部分会跳出来进行自我质疑和批判:“不穿胸罩合理吗?凸点会不会很明显?同事或路人看到了会怎么想?”
电视剧《东京贫困女子》
在一种不知道在讨好谁的下意识讨好中,女孩们渐渐忘记了no bra本该只是一种正常的个人选择。
《致真理(Dear Jinri)》访谈纪录片
社交媒体上“no bra门永存”的话题成为女孩们互相理解、互相鼓舞的阵地,更珍贵的是,“no bra浪潮”没有演变成一种为了不穿而不穿的正确。女生们在留言中给出的建议,一直是希望隔着屏幕、不知所措的那个她,可以根据在不同的生活场景和需要,选择让自己身体舒适的做法。
真正做到剥离凝视,是在决定要不要穿戴bra时,诚实面对、相信和尊重自己的感受。
电视剧《不够善良的我们》
“痛了就喊痛,人的尊严就从这里开始。”就像脱口秀演员在台上大声告诉世界“月经不是蓝色的”,女性的身体经验需要堂堂正正地上桌,然后再谈论自由。一旦认识到客体化的人生是一场无尽的骗局,没有人会甘心让渡终其一生的主体自由。
那些困住女性的羞耻感与美丽焦虑、那些教女人成为女人的规训与凝视,才是真正需要摆脱的“胸罩”。
比起当个社会规训下的“好女孩”,人生有太多太多、远比穿不穿bra更值得去体验和创造的事。
我们一生中所做的努力不一定伟大,也不足以彻底改变世界,但哪怕只是为了舒适地安放自己,就足够了。
监制 / 宁李Sherry
编辑 / Yee
文字 / 法图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