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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娜的眼泪,在场灯渐暗时纷落

作者:时尚芭莎2022-12-15来源:时尚芭莎

谢娜的眼泪,在场灯渐暗时纷落

在她嬉闹和耍趣的下面,也还有另外一层情绪和心流,一直在暗自涌动。

乌镇雪景

导语

2022年初冬,第九届乌镇戏剧节如期开幕。

发起人之一赖声川的剧作《十三角关系》开场前,等待入场的观众井然有序地将队伍排出数十米的长度,此后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们的喘息和笑声将偌大的演出空间铺得满满当当。 

三场演出全部结束后的次日,主办方专为这部剧而设的一场“小镇对话”上,导演赖声川、主演谢娜、凤莉、马靖雯围坐畅谈“喜剧表演”,到场观众亦坐满了西栅评书场,彼时屋内的喜乐热腾与门外冬雨中的寒凉两相作比,凸显了戏剧能够给予世间的诸多温热。 

这一切于公众前的表演与表达悉数完成后,我们与谢娜终得机会稳稳落座,在一间层叠的院落中庭,慢慢聊起这一出演绎背后——台上台下的诸多事体与她的感悟。才知道,原来那些重要的事情并不是这一次才开始发生的;在她嬉闹和耍趣的下面,也还有另外一层情绪和心流,一直在暗自涌动。 

以下,是谢娜的自述。

谢娜在话剧《十三角关系》中饰演花姐

01

当了妈妈以后

才会有更深的感触

我是经过了十年后,才越来越能听懂戏里安琪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十年前来演《十三角关系》的时候,我还不是一个妈妈,我记得那时候每次演完以后,都觉得很圆满、很开心——当时我能从这个戏里感受到的更多是“爆笑”和“喜剧”的东西。十年后的现在我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感觉变了:一半依旧是很“爆笑”的——觉得花姐(记者注:花姐为谢娜在《十三角关系》中饰演的角色名字)很好笑很荒唐;另一半是觉得好遗憾、好难过,她是这么一个好撕裂的追爱的花姐。

这几天在乌镇的演出,安琪(记者注:安琪为《十三角关系》中花姐的女儿)最后一封信念完以后,羽毛开始往下掉的时候,我就开始大飙泪——这是我在之前很难那么深地去感受到的,是在当了妈妈以后才会有的很大的感触。 

我在飙泪的时候,灯光已经渐渐暗了嘛,所以观众应该是看不到的,而且我那个时候演的也不该是一个哭戏,可是我的眼泪就是一直流,直到光全暗了,我走下台,每一次回去,赖老师在侧幕都会摸着我的后背这样拍几下。然后我就把鼻涕擦一擦准备上去谢幕了。谢幕的时候我必须要跳出这个伤心来,要以一个开心的状态面对着观众。

《十三角关系》剧照

十年前我在这个戏里听安琪那些话,觉得她就是一个说话疯言疯语的小女孩,我在戏里回应她那些“好好好”,也没有很认真地听她的话。但是这一次,我在排练的时候,听她说的每一句话,我才能感受到赖老师在写一个女儿来到这个世界上,她眼中所看到的和她的感受——她觉得自己是来让爸爸妈妈感受到幸福的。那如果爸爸妈妈不幸福了,这家庭撕裂了,她会觉得是她的责任,其实很多孩子会是这样的。

戏里面写的安琪就是一个天使,那她最后到底怎么样了?羽毛落下来了,她去哪里了呢?赖老师没有写明。我宁愿相信她就是天使,她回去了。 

整个戏里,赖老师都没有半句对观众的说教和指点。反而是通过清洁工和电工两个人的对话,放出了那个真理:“当我们抛下所有的事情,权力、金钱,抛开所有的一切,就会看到人与人之间最真诚的感觉。”赖老师用一个搞笑的方式,说出这种很尖锐、很残酷的东西,用一种荒唐喜剧的形式包裹住一个很严肃的话题。可能小孩子看到的就是一个喜剧的外壳;有经历的、有家庭的人看,就会看到里面包裹的撕裂的东西。

我是在经过了十年之后,才越来越能听懂戏里安琪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十三角关系》剧照

经过严谨把控之后的“即兴”

变成一种自然的节奏

02

我对“即兴”的把控,也是在当初演完《暗恋桃花源》之后改变的,到了这一次《十三角关系》,就更“通”了。

戏里我演的这个妈妈对孩子一直是很忽略的,但生活里我又那么爱孩子,怎么处理这种本能和表演的参差呢?就要靠台词和动作精准地设计和排练了。每一处台词、眼神、身体的姿态、细节的反应……这些节奏配合,赖老师都给我们排得严丝合缝。

这种精密的东西,确实跟我一直以来习惯的和擅长的“即兴”是矛盾的。

我(在台上的变化)的节奏一向是很快很快的。我很早很早的时候演过一个话剧叫《想吃麻花现给你拧》——何(炅)老师跟沈腾都在里面。当时内部演的时候我基本上都是即兴,每场我上去要演什么,可能我对手演员都不知道。我就是有一个框架,在那个角色里去自由发挥。直到有一天他们终于受不了了跟我说:“娜姐,您还是稍微那个固定一下……”我当时就觉得,我固定不了,我就是有一种感觉,不即兴不自由就不行。

后来赖老师找我演《暗恋桃花源》,当时一些我身边的人就跟他说:“你确定要找谢娜吗?她可是不记词的哦……”赖老师说:“她会记的……我的话剧是不可能即兴的。 

我当时就懂了,因为我非常知道《暗恋桃花源》对于我的意义是什么——证明我要真正地演话剧了,我要认真排话剧了。那时候赖老师说:“谢娜是春花的不二人选。”就是这句话给了我很大的力量,我要对得起他的认可,不能让人家觉得他没有眼光。所以那个戏,大家一起围读前,我把所有词都背下来了,没带剧本就去了,当时大家还问我:“你带剧本了吗?”“我带剧本了。”“在哪儿?”我指了一下我的脑袋,他们都不敢相信。但我就是做到了。

这就是赖老师厉害的点,他从不说一个“不”字,可他就是会改变你,让你觉得你不改变好像是不太对的。

《十三角关系》剧照

我对“即兴”的把控,也是在当初演完《暗恋桃花源》之后改变的,到了这一次《十三角关系》,就更“通”了。我发现当你最开始被框在一个框架里,可能会觉得有限制,但是当你把这个东西练习到非常熟的时候,当人物已经进入你的身体你完全游刃有余的时候,有一些自由就出来了,而这个时候的“即兴”,就是又准确又不会影响到周边其他人的。我只是一个戏里的螺丝钉,不能因为我的松动和不可控让整个机器松掉。

所以我完全信任赖老师,让他先把框架死死地扣住,然后它就变成了一个“小球”,我就可以来玩它了,它也不会再掉到地上,只会给戏增光添彩。

说实话,这种“经过严谨把控之后的即兴”的经验对我主持也是有很大帮助的,是可以让我进步,但这个很难言说,就是一种自然的节奏会存在我身体里,非常奇妙,这都不是我在排练的时候感受到的,而是我后来慢慢体会的。 

跟赖老师认识、合作了十多年,他对我的影响绝不仅仅在舞台上。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整个人是飞的,跳这儿跳那儿,忙得我好像都没有办法睡觉。那时候不懂拒绝,也不舍得。后来也是他慢慢给我建议,让我懂得,不只台上的戏剧节奏有快有慢,生活中也是一样,要懂得取舍,这是我非常感恩他的一点。

《十三角关系》剧照

03

你想要的东西 你想做的事情

随时可以开始

就在我忙得快要觉得……初心……就算了吧的时候,它又出现了。

《十三角关系》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戏。我也不敢想结局到底是什么。他们见面了吗?他们最后在哪里见面的?他们见面的时候会崩溃吧?真的不敢想。

黄磊老师也来看了《十三角关系》——十年前他看过,十年后又来看了。

昨晚他跟我说:“娜娜,你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娜娜。”何(炅)老师当时也在,我们喝了一点酒,黄磊老师还对着我的手机备忘录说了一段话,他说:“娜娜你这十年的改变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你有了杰仔(张杰)、你有了自己的家庭、你有了不一样的生活阅历,所以你再演《十三角关系》时让我非常惊讶,完全是一个不一样的谢娜。”我觉得特别开心。一直以来,黄老师都是一个鞭策我的人。

当妈妈以后,很多事不是不能拒绝,是你必须拒绝。然后你就会发现,一年没有工作也是OK的,世界离了你一样会转,你不做这个东西,你也没什么缺失。 

这种感受不会让我失落啊。我一直很清楚,我的风格是不会被替代的,没有人可以做“第二个谢娜”,但是这个事情谁都可以做下去,只不过就是另外一个风格了。这不就是一种看懂和看明白嘛。

《十三角关系》幕后照

我很庆幸,这么多年之后,就在我忙得快要觉得……初心……就算了吧的时候,它又出现了。是这样的。

最初你是一心想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然后你走着走着,诶这里好像有个好玩的事情,你要去试一下,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做综艺、做主持,就走了好远,原来那条路已经被挤到老远去了,你根本没有精力去做它了,就更别提“做好”了。你心里一定会想,那要不要就先不做了?

直到有一天赖老师和丁姐(记者注:丁乃竺)问我,你内心最爱的东西是什么?我想了很久,说:“舞台剧。”我当时很犹豫,我说我学的是表演专业,但是我好久都没有做了,好像也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始。他们告诉我,你想要的东西、你想做的事情,你随时都可以开始。

就是因为这样,有了《暗恋桃花源》和《十三角关系》。是的,你最爱的东西是什么?想到了就去做,任何时候都不晚。

排话剧的时候,我甚至能找回我当初在四川考试、完成汇报演出的感觉。有两件事,我们的院长一直会给后来的学弟学妹们讲。

一个就是我去考学的时候,从老家中江县——一个小县城过去,普通话不会讲,矮矮的瘦瘦的,穿得也很土。我坐了一个火三轮就去了,是在成都上学姐姐带我去的。院长见到我就觉得我没戏,劝我别考了。我就非常有激情,一定要留下来,就是不走嘛。他给了我一个机会,跟读一个月。之后我每天看他们排大戏,早上去学校后面的田地里面练绕口令。一个月之后,我是全校第一名考上的。

上学之后还有一次,我被喊去外地串一个戏,演完当天晚上连夜站着火车回来的——没有票了,我站了一夜,回来的时候脚都是肿的。到了学校以后我直接去大礼堂参加汇报演出,上去就演,最后拿了全校第一名。

其实我还是挺拼的,你知道吗?

《十三角关系》剧照

我不太想在舞台上示弱

04

在戏结尾,羽毛飘落下来的时候,那是属于我谢娜自己的时刻,观众看不到我的眼泪哗哗在流。


做主持人,必须尽量快乐。“太阳女神”的意思是什么?就是要开心快乐,给大家带去阳光啊。但时间久了,人家一定会问,她就这一面啊?就疯疯癫癫的、天天傻乐的,她就这一面啊?
这些质疑,我觉得都OK,我做这件事情就是想让你看到这一面,OK!这也是我面对生活的状态之一。可是我一直知道,做演员,在舞台上,是可以有很多很多极致的表达的,可是在主持的舞台上没有办法去完成。
赖老师有一句话我一直铭记在心:舞台剧就是现场绝对的艺术,它是在短短的时间里面,一个多小时里面浓缩了人生,一开场它就不会停的。这就是对我自己来说非常过瘾的东西,在短短的时间里演一个人生,而它是不间断的。
很多人问我演话剧最有意思的时刻是什么?谢幕?我说不是。《十三角关系》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时候,就是开场之前,场灯熄灭那一小会儿,我走上台了,看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我能够感受到现场来的人的气场,大家都准备好了一起来度过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没有任何干扰,只属于彼此。这样宝贵的时间我不会浪费一分钟,也不会放过一分钟。 
通过《十三角关系》我确实还更清晰地了解到了一点自我:我不太想在台上示弱。干吗呢?让观众可怜这个人物,我不想。

《十三角关系》排练照

花姐确实是一个有点可悲的角色,值得大家同情。我在排练时也跟赖老师商量过一些尺寸的拿捏,后来我们达成了共识,就是不要让观众在现场就感受到她的悲哀,而是把她的荒唐可笑表演到极致,观众在回去的路上或者等时间过去之后有一刻返了劲儿,再去想,她怎么这么不可思议?那,我自己呢?
在戏结尾,羽毛飘落下来的时候,那是属于我谢娜自己的时刻,观众看不到我的眼泪哗哗在流,我永远也不可能在这个戏里让大家看到我的眼泪和她的眼泪。
也许有一天,我会愿意在台上示弱,或者直接拿出一些脆弱的东西拍在台上,也许。要看角色是不是需要,如果暂时不需要,是肯定不会这么去做。
明年吧,也许你会看到一个戏,也是赖老师的,我们还在酝酿中。那个戏里的她就是跟花姐完全不一样的,跟春花也是完全不一样的,比较云淡风轻的。 
昨天最后一场演出之前,杰哥(张杰)带着女儿来剧场看我。当时我正要去台上试麦,就让女儿们也上台来,我说:“来,帮妈妈试试音,妈妈的话筒有没有声音,好不好?”然后她们每个人过来试了试声音,还有一个人唱了一首她最近喜欢的机器人的歌。那个场景我觉得好温暖、好美好、好自然。走的时候她们说:“妈妈,今天演出加油哦!”
今天,我们戏的制作人在群里发了一个信息。因为我在《十三角关系》里有一句台词是“爱为何物”嘛,她说昨天看到我的两个宝贝帮我试麦的时候,让她感觉到了爱为何物。我就又飙泪了。

《十三角关系》排练照


监制/宁李Sherry

编辑/Timmy

采访&撰文/吕彦妮

图文排版/Ri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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