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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队”陈明昊:一开始跟范伟老师演对手戏时,我还笑场呢

作者:时尚芭莎2023-05-29来源:时尚芭莎

“马队”陈明昊:一开始跟范伟老师演对手戏时,我还笑场呢

罗斯科说:“这里没有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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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昊两只手放在一本书的封面上,摊平,腰板也随着书落在他腿上而不自觉地立起来了。他说“你就像我这样,这样”——他在给我做示范,事关如何阅读这本书。是画家罗斯科的随笔集《艺术何为》。陈明昊罕见地虔诚乖巧,像在玩一个重大而攸关的游戏一般,又像在对一个看不见的神宣誓效忠。

然后陈明昊把书郑重其事地交到我手上,我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两只手摊平放在封面上,挺直腰板,那一刻我忽然很想笑,昏暗间他又重复了一遍“规则”:“你现在想一个问题。你真心一点,就像跟一个人对话一样,真问。”

我问好了,他说:“你现在再想一个页数,然后翻开。”

我说我可以直接随便翻开吗。他说可以。我翻开了。我把书倒扣着递给他,他接过书没打开,反而问我:“哪页?左边右边?”

“左边。”

“好。”他借着手机手电筒的那一束光,开始逐字念起那一页纸上的内容,每读一个字,他的手指就挪到那个字下面,但他的手指又好像比从嘴巴中吐出来的诵念快一点,总之,没有一个明确的节奏,是手在跟着嘴,还是嘴在跟着手。他兴致勃勃,随时准备让字里行间的什么忽然出现的东西惊一个跟头。

这是最近陈明昊与合作的戏剧创作者们很爱玩的一个东西,他们以这本书为“答案之书”,蒙着眼睛问,把回答交给不知道算是偶然还是必然的一种东西,听着特别“闹着玩儿”,但他们显然视如命定。

直到陈明昊念完了那页纸上的全部文字,也始终没有任何想要问问我到底提了什么问题的企图。

这一切,都是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发生的。除了最后的念书环节中我们开启了一道细窄的手机手电筒光源之外,整个谈话都是黑着进行的——做出这个决定并亲手拧灭了最后一根灯筒的,是陈明昊本人。

以下与陈明昊的谈话,就是在一片黑灯瞎火里完成的。

“一开始跟范伟老师演对手戏时,我还笑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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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尚芭莎》:你在找什么东西吗?手机,还是什么?
陈明昊:没事儿,我是怕手机找不着了。你这已经开始录着了吗?多浪费,咱且聊不到正题上呢。行,按照你的节奏走吧,我就(只用回答)无可奉告,嘿嘿!有点成心了,关键是咱太熟了,先要陌生一点。

《时尚芭莎》:一部剧火了,变成爆款了,能给你的职业生涯带来什么?你真的把这个事儿当“事儿”了吗?
陈明昊:怎么说呢,挣钱呗。养家不是吗?
《漫长的季节》剧照
《时尚芭莎》:这个目标能让人感觉更安定一点,对吗?
陈明昊:我觉得仍然有代价,可能只是还没印证我能否适应这个代价,这事没有白给的,如果有一些变化了,就都得变,不可能光这一件事变了,别的事没变。我从心里已经有一些感觉了,包括拍照这些事情,其实挺打扰我的。但现在也有团队了,他们会给我一些建议——“这都是工作的一部分,你要面对这些东西,如果你不面对,那无论什么事对于你来说都是大事了。我也明白,我很难面对这些事只不过因为它们不是我的习惯,但我需要习惯这个吗?我上礼拜去德国的时候,就想过这个,真的,就很舒服,因为在德国没有那么多认识我的人。
《漫长的季节》剧照
《时尚芭莎》:但你在柏林人民舞台门口不还是被认出来了吗?这事儿太逗了。
陈明昊:那是真挺逗的!当时那段视频是老孟(记者注:系导演孟京辉)给我拍的,丽丽(记者注:系演员黄湘丽)来搭戏,只能这样啊,当时也没别人啊。然后拍着拍着,一扭头发现旁边有俩观众——而且他们刚刚去年在法国看了《第七天》。人家没特意蹲守我啊,但是那感觉已经很舒服了。
《时尚芭莎》:尤其你那段视频后面就是人民舞台那个大轮子。我想起七八年前我们也在那个剧院门口遇到过,再看到这个画面,感觉很奇特。
陈明昊:那个轮子,卡斯多夫的卸任艺术总监之后就去慕尼黑了,还让人用吊车把轮子给吊走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还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聊明白了,就把自己那点精神的东西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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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尚芭莎》:你当时拍那段视频的时候,外套里面还专门穿了小李图案的衣服,玩儿得很开心很舒适的感觉。这种创作之外的平衡感在之前的你身上不太能见到。
陈明昊:《漫长的季节》这个团队有一个大家彼此能对得上的劲儿,有一股力量能支撑住。这里头很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的创作时间足够长,他们沉浸在这个时间里。漫长的季节不光是这个片子的主旨,还是他们整个的创作状态。这个劲儿到了我身上,我就能特别坦然地面对这里面的一切,包括里面的人、故事、角色,我觉得所有东西都是通的。

《漫长的季节》剧照
《时尚芭莎》:你进入这个团队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吗?
陈明昊:肯定需要一个磨合,一开始跟范伟老师演对手戏时,我还笑场呢。因为范伟老师也是舞台演员出身,虽然镜头只拍他的脸,但我跟他对戏时是能看到他整个人的。他表演时手、脚都有各种动作,我就受不了了。很多时候我都是很想笑但是憋着的,因为当时跟范老师还不太熟,觉得笑场不礼貌。他对这个角色有自己的理解,他也会对自己有要求,其实他挺内敛的,但他越内敛我就越想笑。我特别欣赏范伟老师,他在我心里是一个特别有能量的人,在我心里,我是在跟范老师演戏,而不是王响。另外一个人又是秦昊,我跟他是同学,在学校时一起从生涩的表演走过来的。所以在我看来,这个戏,我就是跟范老师、秦昊在演戏,而不是王响和龚彪。
《时尚芭莎》:这对塑造会有帮助还是它可能是一个阻碍?
陈明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形成的,大家一块找、一块判断,一直在精进它的文本。

“乌鸦都在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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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尚芭莎》:剧本一直到开拍后还在调整?
陈明昊:对,一个是这种劲头很能激励人;再一个,这个方式对创作的最终完成很有效。我看到了一个创作的秘密。他们在开机前都改两年了,两年什么都没干,就是在改本,按理说可以直接拍了,但开拍之后他们还在改。
《时尚芭莎》:一般演员会琢磨自己的角色、琢磨剧本、琢磨人物关系,琢磨完就演,演完就完了,但你挺有疏离感的,你会跳出来看现在发生了什么,这种置身事外看东西的自觉哪里来的?
陈明昊:我想过这个问题。不是老有人说,演一个角色这段时间你真的应该按照这个角色的方式来生活。比如有人演皇帝,在现场必须要感觉大家都是我的子民,走路前面不能有人,不能跟大家一块吃饭、不能闲聊,孤独自己,看人要往下看。我觉得挺对的,但当时不理解,我听说过,但没见过,当时觉得这拿得太大了,借着这个事自己过瘾呢?但现在我觉得,这个就应该这样过,不可能平时出去吃地摊,准备,开始之后就立马变皇帝了。我现在也不见得能做到,但我觉得应该这样。

《漫长的季节》剧照

《时尚芭莎》:演话剧的时候,有必要从排练到演出那段时间都活在角色里吗?
陈明昊:那个时候不是在角色里,是整个通体产生了那种精神状态,有很多对抗和思考。你知道为什么德国人演戏牛逼吗?我这次去柏林,看到有的人走着走着就站住不动开始思考了。我想这是干吗呢?发现他们真的是在想事儿。
《时尚芭莎》:路人是吗?
陈明昊:就是老百姓。有人在拎着箱子走路,还有的人准备迈步的一瞬间停住了。我也不好意思,就走到前面放慢脚步等着,回头看,会很好奇。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就走了,或者是往反方向走了,往另外一个地方去了。我每天基本都能看到这样的人,有男有女。比如公园里大家都在正常走路,显得一个人特别明显,停住看着天、看着树。有一天我走到动物园门口,发现有一只乌鸦也在思考,我站着看着那只乌鸦,它动了一下才知道是活的,之前以为是假鸟呢。乌鸦都在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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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尚芭莎》:你不也是这样吗?你还老在台上演着演着思考呢……
陈明昊:对!甚至它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我表演的一部分了。我现在有点控制不住地越来越会在舞台上思考,因为质疑很多东西,原来强调的享受此时此刻”——你越强调这个东西,它给你带来的困扰会越大,你会想:真的是这样吗?”“所有东西是由什么决定的?觉得很愉悦的时候或者那个东西来得那么轻易的时候,就会处在一个很别扭的状态。你不会很轻易地相信,还是有比较悲观的东西在。
《时尚芭莎》:你不想要所谓的通透吗?
陈明昊:想要,但不见得能做到。对于舞台我现在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状态,可能要碰到一个有能量的东西去投入才能知道那个水域还有没有生命体或存在的方式。影视对于我来说是刚开始,希望能碰到一些有能量的人和不一样的人。现在大家都越来越有个性,但这种个性很多是因为有敌人才有的,为了干掉传统的、老的,才更替。我希望它不是为了干掉这件事而存在的,而是干掉以后,他真的有自己的表达。我也很愿意跟年轻创作者一块碰撞。

“当一个真正的人站在你面前,你还认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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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尚芭莎》:你有两个戏要在6月份的阿那亚戏剧节上演,其中的《红色》,你自己9年前演过,为什么今天想要拿出来重排?
陈明昊:这次一共演三场,我准备每一场都换一个年轻演员来一起合作,《红色》里的罗斯科历史上确有其人,是个画家,在我的想象中,和他一直在对话的那个年轻人,只要有一个大家都认知的社会身份,再通过这个舞台来表达自己。为什么重排?因为质疑啊,太多质疑了,我必须得质疑,作品才能获得新生。这个戏原来是在剧场里演的,但我发现我找不到那个我是谁的态度和回答,这次在阿那亚戏剧节,演出场地变成了一个自然环境,在大自然面前我带着那种渺小、卑微的状态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反而能激起我的一些想法,知道了这个事应该这样办。触底反弹,是我对这个作品的尊重,也是它的价值所在。

《漫长的季节》剧照

《时尚芭莎》:这算是你对过去自己的一个反叛吗?
陈明昊:现在我正在创作的过程中,我不想说这个,只是跟你分享一下已经有了的东西。全组的人都在跟着我一起冒险,甚至没有时间排练,是很即兴的一个状态,这个年轻人是一个闯入者,到底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剧里有一句话:当一个真正的人站在你面前,你还认识他吗?这是那个年轻人反击老年人所有的存在,最后说的这句话。
《时尚芭莎》:这种冒险从来都让你很兴奋,你也不会觉得复杂或者不安全。
陈明昊:对,尊重每一个当时你的脑子与身体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很多时候台下的东西没法复制到台上?因为你会有表演认知,你和观众之间有交流,你隐藏的所有东西都是一个被发现的过程。

《漫长的季节》剧照

《时尚芭莎》:而你是一个不怕被发现的人?
陈明昊:隐藏是有意义的,那些被观众发现的过程也是美妙的。
《时尚芭莎》:你到底是不是一个狂妄的人?
陈明昊:我也不知道。但我无疑在乎观众,在乎他们的存在。你的创作完成以后,它化成一种感觉,作品的生命是由观者决定的,到他们那儿以后,就跟你没关系了。
《时尚芭莎》:我记得毛姆说过一句话,大意是你不用在乎别人怎么想的。别人问他:为什么不在乎?那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毛姆又说:人算什么东西?
陈明昊:对,我觉得正向和反向都是在找那种劲,与他为敌还是与他产生情感?恨和爱这两极都能勾勒出人的内在,可能我们创作,都在找这两极之间的东西。我觉得我在舞台上越来越抽象了,没有人的形象了,直接表达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拿自己做实验,建立起来和观众的关系,认为这种无形的东西会令观众更能直接从中获得属于他们的情感,能帮助他们达到一种更深的状态,能让他们更沉浸。哎,我觉得你的这个采访别写太长,谁会看那么长的文章?我觉得采访最好就是三句话。
《漫长的季节》剧照
《时尚芭莎》:哪三句?
陈明昊:你一直专注于采访这件事,好像跟我表演一样,观众看到文字的时候和在现场看我们俩聊天,可能内容大差不差,但他们获得的感受会特别不一样。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把剧本从文本变作立体的过程里,怎么让观众通过和阅读不一样的观看方式,获得尽量忠实于原始的感觉。
《时尚芭莎》:《红色》以后如果演一百场,换一百个年轻人之后,你可能已经不是现在的陈明昊了,那个陈明昊会变成什么样?他还认识自己吗?
陈明昊:我现在也比较痛苦,很多东西在这样的设置下那种唯一的感觉还没有找到。罗斯科确实在那个时代有一种悲剧英雄的气质——别人不认可你要做的这件事,但你还要做,最后失败了,你明知道会失败还是去做,罗斯科是这样的人。庆祝失败,会不会太变态了?
《漫长的季节》剧照
《时尚芭莎》:不仅是创作者,人类就是会失败的吧?
陈明昊:只是不承认而已。现在跟你聊的过程中,我其实还在想年轻人怎么上台呢,刚才拍照的时候我也在想这个事。这个摄影师挺牛的,他也不是非得要求你怎么样,所以我反而就能在拍照的时候想我自己的事了,我刚才在想音乐和表演之间的关系,可以很专注,还挺舒适的。
《时尚芭莎》:按着罗斯科的书问问题这事儿,你得到过什么特别的回答吗?
陈明昊:我没怎么问过,他们问的:找三个年轻人演适不适合?书给出了适合的答案,但你要解读一下。还有一次问:“这部戏的开始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罗斯科说:这里没有艺术家。

摄影/小刚

策划/葛海晨

形象监制/于昆

妆发/秦媛-好多好事造型室

采访&撰文/吕彦妮

统筹/陈柳凝

形象执行/裴立莹

统筹助理/仲妙、吴宜睿

形象协助/Cynthia Mao、Ada Shi

新媒体编辑/Timmy

排版/E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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