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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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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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导演与一位制片人,如何在茫茫人海里识别到对方是最合适的工作搭档?是什么让两个本来毫无交集的人逐步走近并达成精诚合作,历经考验几无失手?他们怎么面对一桩合作里遇到的无数突发?他们凭甚作出一个又一个抉择并且彼此信任?
这是从2020年《隐秘的角落》至2023年眼下的《漫长的季节》播出后,导演辛爽和制片人卢静第一次并排坐在一起同时接受采访。
时间和地点都是他们选择的。一个北京五月的晚饭后,河边带露台的餐厅——他们是这里的常客。刚一坐下卢静就兴致勃勃问我是否看到了里间的中古饰品橱窗。他们两人都点了手冲咖啡,后来又各自追了一杯没有酒精的草莓味儿冰沙。
其间侍者端过一个别人点的巨型饮品,辛爽也想要——吸引他的原因倒不是喝的东西本身,而是那盛酒的器皿状如一个巨大的花瓶。“这也太夸张了!”他无比好奇一个人怎么可以单手端住那么大的装满液体的玻璃瓶子……
三个小时之后,两个人透露,今天在走进这扇门之前,辛爽曾问卢静:“你准备了吗?”“没准备。”“我也没太准备。”
最先被留意到的,是他们两个人的手,涂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指甲。
十个手指每一个代表《漫长的季节》里的一个人物:红毛衣是王响、黄色秋衣是龚彪、黑色大V领舞蹈服是马德胜,还有沈墨出刀那晚的蓝色和傅卫军送给殷红发卡上的黑白格,另外两个手指上还有两个凸起的“taxi”和“空车”,都是美甲师在看过他们的戏之后设计和自制的。
辛爽的指甲
“任何职业做好了,做到极致,都是艺术家。”辛爽感慨。准确来说,他正是在《漫长的季节》杀青之后开始接受美甲这项新的集体活动的。在西双版纳杀青后他们一伙人到大理休整。有一天他想约个文身师未果,卢静说她正好约了美甲师。“那不如你跟我一块儿做美甲吧。”
他们转场到大理的交通工具是摩托车。车是在开机之前就运到剧组的,辛爽现场做起“检讨”:“我老爱瞎张罗一些不太实际的事,但其实这个事是给她添麻烦的。”卢静听他说完,轻轻表示:“我没有觉得麻烦,反而觉得很好,这样你们就会一直盼着杀青那一天了。”每一辆摩托车的所有者都签了一份保证书。“对,就是可以看,不能动不能骑。”辛爽每天从驻地出地库都能路过自己的摩托车。“你见过赛狗吗?(摩托车)就是那玩具兔子。”
问他们,骑行的一路上都路过了什么?辛爽在答完“路过了无数个加油站”之后自己都乐了,赶紧把“讲点浪漫的”任务抛给卢静,这位伙伴便当即分享了他们每次钻山洞时都会拧响马达“好像在交流、聊天一样”的场面。骑摩托车的时候辛爽不放歌。“绝对不放,那太傻了!”他的摩托车上连音响喇叭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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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事关《漫长的季节》的拍摄记忆已经日渐在辛爽记忆里消弭,卢静则不然——她的剧本上记录了很多拍摄时的事。“我会标上,这场戏是哪月哪日拍的,发生什么事了。”“你都给我记小本里了是吧?哪天哪天(你)给我甩脸子了。”辛爽歪头问卢静。后者答:“都记下来了,还拍桌子了。”旁人不信:“你俩还会给对方甩脸子吗?”“甩,老甩。”辛爽作答。
你简直难以从他们认真的玩闹言辞里判断信息的真假。那天晚上的风也根本无从谈起是温柔还是凉爽,大作还是微拂。时间流逝没问过任何人。提问的是我,但岀谜的人实则坐在对面。想要的答案最终是否得到?并不确定,但我们无疑得到了比所谓“答案”更贵重的东西。其实,“想要的答案”这种事本来就是无聊的吧,预设的东西有什么宝贵。
欢迎接收,那晚的风。
辛爽
披肩领皮质夹克、皮裤、Ripley皮靴
均为Bottega Vene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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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静
皮革风衣 Courrè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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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尚芭莎》:《隐秘的角落》之后你提到过,感觉发生过的事会有点不太真实,这次《漫长的季节》还有一样的感觉吗?会觉得那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辛爽:那可不吗,不然呢?不是做梦,都是真实发生的。不行,我得恢复到一个接受采访的状态,要不写出来看起来太不严肃了。虽然感受是写实的,但我确实记不住很多细节了。之前很多采访问我对东北的记忆。前几天我回了趟老家,我妹妹带我去参观了一个当地的基地,我才知道我家那边是“玉米之乡”。我现在回忆起来小时候的玉米地,就是非常大,一眼看不见尽头。
卢静:玉米地对我来说就很陌生,连秋天对我来讲都很陌生——因为我长大的地方没有秋天。我可能第一次见玉米地就是我们堪景的时候。我记得我们到西双版纳那天是晚上,我们吃完饭连夜去玉米地准备第二天的拍摄。当时天已经黑了,我们现场打了一些光。他们开始往里面钻,我当时就觉得太震撼了,每个人拿着手机在里面走。
辛爽:然后我掉沟里了,脚上全是泥。我就想到什么,赶紧告诉你,怕一会儿忘了。对,掉沟里了,讲完了。
《时尚芭莎》:在理性地考量和选择要不要做一个项目的过程里,导演会参与吗?卢静:会。我俩应该都很知道自己的本职工作是什么,但是我俩都不吝啬跟对方分享自己的想法,互相出主意,有多一个脑子帮你去想你工作上的事,为什么不呢,是吧?辛爽:《漫长的季节》是对于我们来说共同的选择,我们做一个东西,我非要做而她不想做——基本上不太会有这个情况。那些所谓“作者性”的东西,是在做的过程里慢慢长出来的,那种在某一刻你觉得“这里边全是我要的”,没有,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辛爽:对我来说单纯的自我表达不太行,没有那么吸引我。“作者性”是这个职业必须要有的一个客观存在的东西,但你要我把它当成必需品,我不需要,因为我认为的职业导演不是这样的。原来我到处说六个字:“不自溺、不谄媚。”现在我跟你说新的八个字,更朴实的:“尊重自己,尊重观众。”卢静:这是实话,因为我俩真的非常在乎观众,那也是我们在选项目时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创作不是在自己跟自己说话,是你说这句话得跟大家交流起来。如果当下我觉得我聊一个事情观众不感兴趣,或者是我聊完也没有用,不能让大家一块聊起来,那这个事、这句话就不要聊了。辛爽:所以我现在在聊这些的时候,都很少用“表达”这个词了,我一般都会用“沟通”。表达是单向的,沟通是双向的。《时尚芭莎》:所以“响指”的存在也是这样的?
辛爽:对。“响指”其实还是在追求沟通、追求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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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体口袋绑带设计西装夹克 RE: by MAISON SANS TITRE《时尚芭莎》:《漫长的季节》是怎么成为今天的样子的?卢静:我是在《隐秘的角落》筹备时就看到了这个剧本,看完之后确实觉得它有吸引我的地方,而且当时我就觉得王响非常像范伟。那会儿我知道辛爽是东北人,也很喜欢范老师,我就跟他提过一嘴,也讲过一两场戏,还问过他想不想拍这个,然后请范老师来演。他当时就说挺好的,我们都当个玩笑在聊,那时候他马上要开始拍《隐秘的角落》了,我们其实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拍好呢。《隐秘的角落》结束之后,我们进入选择下一个项目的阶段时,发现这个项目还没有拍,我就又拿回来了,研究了大概半个多月。那时候的剧本还是悬疑为主线,没有现在的结构,生活戏的部分也没有这么充实。我当时抓住的、我最感兴趣的是“老年群像”,也是我觉得可以发展的地方。直到那一刻,我才把完整的剧本给辛爽。辛爽:制片人和导演的工作,是两个圆:导演去做创作,制片人做市场、题材、定位。中间会有一部分是模糊的相交的地带,需要聊、需要沟通——她需要认可题材,我需要认可内容,一旦内容和题材大家都觉得OK,我们就会一起做,这就是我们工作的方式。我们各自都很清楚,我这两个字(导演)、她那三个字(制片人)意味着什么。触及到她那一部分的时候,如果她需要问我的意见,我会告诉她,但最终做决定的是她;我的那一部分,我也会问她的意见,她的意见在我的那部分里我可以不执行,但是她也会支持我做的决定。幸好中间那部分模糊地带,我们俩的审美,包括对市场的判断很接近——刚好她懂点内容,刚好我懂点市场。《时尚芭莎》:无论是《隐秘的角落》还是《漫长的季节》,存在什么你放弃掉的想法,会让你难以释怀的吗?
辛爽:没有。如果再让我做一遍《漫长的季节》,“老年”那部分我可能会做得再充分一点——但其实这也是一个假设,实际情况是如果增加了那一部分的东西,体量就变得更大了,不是现在的我们可以承担的。所以我基本上不太做什么假设,因为当时你做的那个决定,就意味着那个决定在当时的情况下是最正确的。
《时尚芭莎》:那这部分会有可能放在你后面的创作里吗?辛爽:也许会,也许不会,在这个东西上我不太会有执念。要看下次做的是什么,那个东西本身才是重要的。《时尚芭莎》:要理性地做各种分析、选择,这违背你们俩的本性吗?卢静:我觉得咱俩超级理性,也超级感性,也不知道怎么就并存了。辛爽:咱俩好像没有那种,我说咱要干这个,然后你说不弄,没有那种。SAINT LAURENT KERING EYEWEAR《时尚芭莎》:《漫长的季节》如果只能留住一场戏一个镜头,哪个是你们一定想留住的?辛爽:那我就一个都不要留,因为它是一个整体,缺了哪场戏都不对了。所以如果要把什么剪了什么留下,我就要么都留下,要么我宁愿它不存在。卢静:我的答案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因为没有前后的东西,只留某一场,它也不好看,大家也理解不了剧情是什么,这个人物是干什么的。看片的时候让我们挑三集给媒体看,我们真的挑不出来。
《漫长的季节》剧照
《时尚芭莎》:我突然想到,如果看一幅巨大的画作,我们是可以钻研某一个局部的。辛爽:这是两种不同的艺术。《漫长的季节》让它产生力量的是蒙太奇,画是没有蒙太奇的,画只能靠你自己的眼睛去蒙太奇,对吧?《漫长的季节》是一个线性的蒙太奇,如果是单独一个画面和剧情,形成不了感受。但你可以在了解完全剧之后单独再随便看其中一集,就好像你看完这幅画了,再去细看局部,那它也是禁得住近看细看的。这事儿特别有意思。今天我还看见一个观众说自己打开腾讯,直接给他播了第十集还是第八集,反正不是第一集,他不知道,就当第一集看,连续看了两集,发现这不是第一集啊,又从第一集开始看,最后发现,也可以。辛爽:这不是我预设的,这个太冒险了。但是我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想法,当时我记得跟潘潘(记者注:系编剧潘依然)说过,如果有一天能写一个那样的戏就厉害了,就是你从最后一集开始往前看是一个故事,从第一集往后看是另一个故事。潘潘说:“你做梦!”《时尚芭莎》:世界上存在这样一个拼图吗?换个方式就能拼出不一样的东西来?辛爽:这个戏其实有某些部分可以。我在剪辑台上试过,第四集和第五集调换位置是可以的。牛仔衬衫、牛仔裤 Brunello Cucinelli《时尚芭莎》:现在的媒介方式决定了很多人其实在看完整个剧之前,已经在短视频和各种推送上看了很多素材了,这对你们做剧会不会是一个新的考验?卢静:我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在营销上必须要思考这个问题。辛爽:这个戏其实有一个特点,它没那么怕剧透。即使我前面告诉你了回来的是谁,影响你得到这个戏应该给你的东西吗?其实不影响。我是比较建议观众二刷的,因为第二次看你会得到一个新的感受。卢静:你可能会看到导演更想让你看到的东西,在你已经全知了每个人会经历什么和他们的结局之后。拼接牛仔西服 SELALA G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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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爽:我们聊过这事儿,我的观点是什么呢?她不信也是命让她不信的。辛爽:因为我现在经历的所有事情,没有一个是我可以想象出来和算出来的。比方说我们做片子,就算片子最后始终会有自己的命,你还是要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完,而我相信的是,不是你做完所有的事情之后,它就会按照你的想象发生——这是我“信命”的逻辑。相当于,你把前面所有的条件、努力和最后的结果中间画了一个等号,我不太相信有那个等号。辛爽工作照
《时尚芭莎》:《隐秘的角落》和《漫长的季节》的成功,不是必然的吗?辛爽:我觉得不是,它只是有一些必然性,我相信必然性,但任何一种结果里一定有一部分东西是不包含在必然性里的,我对那个东西心怀敬畏。辛爽:之前很多人都会问我:“你焦不焦虑?”“你会不会有压力?”我又不是圣人,我当然会焦虑、有压力。那个东西出现的时候,我都会给它往回摁,因为它是没用的,在我刚才那套逻辑里边,与其在那儿焦虑和有压力,不如在机房里多待俩小时。拼接牛仔西服 SELALA G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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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爽:那和她的性格有非常大的关系,我其实是那种在某些事上没有那么较劲的人,她是在某些事情上会非常较劲,但我觉得这种较劲对制片人这个职位来说是非常好的,制片人不能不较劲。卢静:我不允许不可控的东西出现,所以我不信命。但我有点没理解你说的你不较劲,因为我觉得你很“较劲”——在创作上啊。辛爽:对,我说的是人生里我不较劲。我要的自由也不是我爱干吗就干吗,工作合作里,“放飞”和“自由”都不存在,工作就是工作。辛爽:你说西西弗斯推石头的快感是什么?他的快感是什么,我的快感就是什么。你觉得一个人的价值应该体现在哪里?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人生的意义就是把人生活完。有的人特别郁闷地活,有的人开开心心地活,我是比较倾向于大家积极一点地活。比如现在,我觉得呼吸就很好,我呼吸得挺来劲的、挺开心的。我们为什么要那么悲观地去面对自己已知的东西呢?对我来说,这世界就特像一个VR,虽然那是个游戏,但是玩游戏我们也要认认真真地玩儿。卢静:我觉得他就是很热爱生活。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超级热爱生活,我很喜欢他这一点。我们第一次见完聊完要走的时候,你记得吗?在地库,你在搞你那个摩托车,那个摩托车弄得很漂亮。辛爽:我也不知道我的软肋是啥,我的软肋是什么?她肯定知道,作为制片人一定得知道导演的软肋,要不然干不过他!《时尚芭莎》:所以卢静这个回答真的就是非常职业了!辛爽:对,不能把我的这个底牌亮出来。她肯定知道,只不过她不能让我知道她知道。不光我的软肋,每个人的软肋她都得知道,因为这是她的工作。《时尚芭莎》:是聊到这里的一种直觉,就从这种知而不言中,我觉得你也没有把所有要说的东西放在剧里说透……辛爽:我喜欢留一些空间,不喜欢说那么透。甚至在写这个故事和剧本的时候,我也不是全知的,一定我要留一些我也不知道的东西,那些重要的东西从来不会有一个标准答案的吧。出谜人的快乐和猜谜语的魅力,就在于过程,对吧?《时尚芭莎》:《漫长的季节》只是在告诉我们人要乐观、向前看吗?辛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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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尚芭莎》:你和卢静之间,存在互为对方的谜语人的情况吗?辛爽:会啊,人和人之间都会有打谜语的时候,我们俩都是人。我脑子里始终有一个东西,虽然我们是很亲密的战友、合作伙伴,但我们还是保有各自的一个小的精神世界的,大家一定得保有一个自己脑内独立思考的空间,那个东西是不能互相触碰的,是要彼此尊重的。这个问题一说又大了,我是觉得人总有一些东西是无法沟通的,也无须沟通,那个东西美妙就美妙在它只属于你自己,你不用告诉别人。我记得好像昆汀一个电影里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好:特别舒服的关系就是咱们能一块享受一小段沉默。卢静:而且有时候你不去触碰那些各自的自己的世界,反而是保护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时尚芭莎》:你曾经说过在《漫长的季节》创作期,你有一个很重要的工作,是要去告诉主创们要敢于有自己的想法,不要什么都听辛爽的。这件事他知道吗?辛爽:这事是我们在拍之前就跟大家打过招呼的,不要变成我说得一定是对的。我需要的不是你们赞同我,我需要的是你们拿出真实想法。卢静:他们要敢于跟他讲自己真实的想法,其实只要最后把决定权给他就行,但表达想法是一定要说的。辛爽:因为这个工作特别像什么呢?我就是那个开船的,船上肯定有各种部门,有各种各样的人在帮你把船开向那个地方,我就负责做决定。但还有一个东西是很重要的,大家都没有意识到的,就是这儿还有个塔台(手掌摊开冲向卢静),对吧?辛爽:对,每个人在自己的位置上把事情做好,同时考虑一下别人,考虑一下整体,这就很健康。《时尚芭莎》:在整个拍摄中,有哪一场是组织起来最复杂的?卢静:夜市,龚彪跟王响去找小露,小露被电箱电了,突然间整个夜市大停电。那场戏需要全组出动——50个商铺都蹲着我们的人,都拿着对讲机。因为当时没办法包下这条街,你不可能真的让一条街断电,我们就挨家挨户跟每个店铺的老板说,留一个我们的人,得到指令的时候就关一下灯,然后很快再打开。再跟你分享一个那天发生的事,当时现场出了一点状况,需要临时调整,所有主创都围在辛爽旁边,每个人都在出主意,大家空前团结。忽然制片主任告诉我,时间不够了……我还没张嘴说话,辛爽先开口了,他说:“给我五分钟,我来解决。”然后他就一个人走得特别远,我当时就想,他得多孤独,他到底在干吗?他也不回头,就一个背影留给我们,自己走得非常远。真的五分钟到了以后,他就走回来,给了一个方案,他一说完,没有一个人质疑,所有人就分头马上去行动。辛爽:我就想怎么解决眼下的问题。事实上不只是那五分钟,其实现场每一分钟都是脑子高速运转的,做出选择,就是我的工作。你也不可能永远做的都是对的选择。卢静:我当时就觉得你压力得多大,你得在五分钟之内想出解决方案。然后我们都没有聊天,我们真的就站在那儿,不动,看着你。辛爽:其实我就是走远点儿去刷了五分钟小红书,让这帮人等着吧,哈哈哈哈哈哈。《时尚芭莎》: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聊着聊着就解嗨,或者不要把一个残酷的故事残酷地讲出来?辛爽:这几天我在看一本书叫《与瓦尔泽一起散步》,有一个东西一下就打中我了,他说驱动他写东西的发动机,一定是带着爱,不是带着恨。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之前也一直是这么想的。“解嗨”也是出于爱啊,带着爱,怎么聊都可以的。辛爽:我们俩都是聊美甲,不会聊这么深的话题。我们俩要坐一块聊这些话题,显得我们俩不太正常一样。这是一个采访,所以需要一些输出,但你说日常生活里谁闲着没事说你怎么看待生命,爱啊恨啊,乐观悲观啊,你是什么存在主义者啊,这不是闲的吗?什么主义者也不影响大家一块做美甲。《时尚芭莎》:必须得再问一个问题,一个人,一直对过去的事情念念不放,等待回响出现了,接下来呢?辛爽:一切东西都是一个节点、一个节点、一个节点,人生里就是一个节点、一个节点、一个节点。我压根就不会问自己这种问题:“然后呢?”没有然后。雷蒙斯有一首歌,歌词写的就是你从出生“嘣”,然后上学、然后找工作、然后生个孩子,然后“嘣”就“死”了。节点就是节点,不意味着什么,你这等于不是又在追问一个存在主义者:你的生命有什么意义?辛爽:一顿给人讲哲学,是不是?再一顿打太极拳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因为确实这个问题没有答案。“然后呢?”然后就是我一会儿可能不知道去哪儿喝点酒,然后,回家睡觉。你说咱们坐在这儿,这个采访是一个回响吗?是吧?那这个采访之后你要干吗呢?你回到你的生活里去找下一个回响。